写小说重在参与

本读书笔记不含有任何哲学思考,单纯是因为豆瓣短评不够我倾泻废话。对于这书我态度比较复杂,三星可惜,四星又多余,改来改去。最后我想,好家伙我看日本耽美喜剧都能给人家四星,这摩托车横穿大陆还不值得一个好评吗? 但这书其实不看也行。 这世界上的所有书都能说“看不看都行”,这本书是格外严重的那种:它说它自己是搞哲学的,但翻开一看,情况就成了诡异的螺旋与回环。作者提到的良质是什么?我想起来我前两天自己编的笑话:什么是flange,flange就是法兰呀——你跟我搁这搁这呢? 当我们谈到科技、谈到现代社会,我们的语言必然跟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他们多少是有点距离,跟禅学和道教也一样。指望没见过资本主义、甚至是封建王朝的人来谈今日因果,这好像不合理。诚然,我们可以抽取其中的精髓养分进行培育,最后用来表述的语言就又陷入到了抽离的境地。如果我们谈到科技,是不是需要多少跟几位二十世纪新新人类打打交道?这份名单里哪怕不放一些哈贝马斯本雅明之类的人,最起码我们是不是应该谈谈资本主义? 怎么,科技的形式一上升到了哲学领域,就踏缩成一种技术和行为形态了?那么孕育这些语言的土壤是什么呢? 故事讲到良质后才展现了全貌。复述作者的良质成为了一种不可能:一方面翻译得并不好,稀碎,译者恐怕也没弄明白;另一方面,作者手里的良质成为了拯救自我乃至外物的万灵药。理性和浪漫、心和物质的对立。良质冉冉升起,即物质又主观,无处不在。 当作者侃侃谈起理性、古典、浪漫的时候,思绪就起了一个疙瘩。不管作者定义自己的思想是古典还是浪漫,我们可以说这句子仍然只是在文学词汇里游弋, 我们没法让哲学也生育“浪漫”和“古典”,首先就需要定义它们自身。然而这些似乎只是承载了作者的个人情绪,分类全靠语境。但如果每句话都必须结合语境和情感乃至于那一瞬间的情绪帮助其确立自身内容,那下一秒这句话就会碎裂,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明确它成立的条件。如果我们站在这里,向作者开口:什么是古典?什么是浪漫?是否有思想存在既不浪漫也不古典?有没有思想即古典又浪漫?哈哈,不会作者下一句回答就变成禅意自在其中了吧。拜托,我们在谈西哲哎!作者你之前不是搞科学的吗?定义这一套应该是很流畅才对啊。到了作者这里,万事万物共通流畅,再没有隔断和阻拦,有的是Quality,、Value。禅了,这很禅。 让我忘记这两个词,接着往下看。故事还在徐徐展开,且愈加离谱。我们将览阅一大串熟悉的人名:康德、斯宾诺莎、亚里士多德、柏拉图。随意了,本书没有解读其中任何一个人的细致思考和想法——总不能说这书也认真谈了二元论!如果从二元论展开这个故事【本质是要从击碎二元论出发的】,那么我们就需要从以下两个问题入手: 1、既然作者认为二元论的缺憾,而良质作为先验于主客体的存在,将补全其缺漏,不流通的部分。那么问题在于,如何证明?总不能说总结一下生活经验,说两句名人名言就可以替代这个过程。那么再详细一点,分解一下,一步步来:为什么的良质是先验的?为什么它无法被确切的描述分割?良质和以太的区别是什么,良质如何摆脱以太消亡的宿命?如果良质既存在于物也存在于心,那么它在物心两者之间的状态是固定不变的吗,不管这个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它如何摆脱来自于二元论的“绝对完美上帝”?如果它也面临着超越逻辑的现实,那么它摆脱二元论的初衷是什么? 2、哈哈,这个问题就一句话:作者是如何把禅和道德经捆绑在一起的,这部分可没说啊!如果这个过程失败了,那么良质本身就“堕落”了,那么攻击二元论的下一个武器能是什么呢? 讲哲学我已经有点厌倦了,本书并不算哲学书、我不知道怎么筛选里面的哲学成分,它们只随着作者的观点而变化。要是这本书只谈哲学,那我觉得这书完全不及格。但本书除了斐德洛谈哲学之外,最有意思,也是我觉得最有价值的就是斐德洛——作者疯了。 作者的疯是真的疯,是在波涛里搏击的那种疯,如果小说开头作者还有点清醒意识的话,回归到斐德洛的回忆里,那个疯劲又卷土重来地崩山摧壮士死,这种疯是固执且病变的。比如他会认为自己的智识和思想果实非常重要,以至于没有时间再去琢磨表达的字句了,直接给芝加哥大学那边的委员会说“我的思想最重要,是你们最需要的”云云;又比如他再无法脱离自身的处境,必须以一种贯通的方式给自己下定义,比如斐德洛就是活着的智者。以此为基点,当故事推向高潮,也就是和斐德洛在课堂上攻击主席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斐德洛兴奋的大脑细胞的颤抖还有腋下的汗水。但—— 但他们在课堂上讨论的什么信息。有那个本事再重复一遍吗? 我觉得拿原书拿亚里士多德举例子还是有点滤镜。我换个例子吧,齐泽克和乔丹彼得森弄了个辩论,讨论资本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我一看这宣传语很快啊,啪的一下我就点进去了。结果彼得森上来就说“在开始辩论前我读了一遍共产主义宣言……”,我倒是对心理学教授讨论政经哲学没有抵触,但是都以为是什么“世纪大辩论”,以为会有什么雄辩,结果上来就这?就读了一遍共产主义宣言?假如辩经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那五十年代呼啸而过的法国谈的是什么东西?再往前,1917年的俄罗斯是伏特加灌多了发酒疯才推翻了沙皇统治的呗?讲个笑话,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写鬼的时候,赤色分子在他心里还是带有投机倒把的扭曲形象,那个时候别说推翻沙皇了,自证都做不到。再说明白一点,要是这件事是如此简单就被驳斥的,为什么两百年后的哈耶克才用通往奴役之路打出致命一击,除了哈耶克别人都瞎了看不到弊端?地上天国这个概念难道不香?辩经也要讲基本法吧! 斐德洛以一种强迫地方式吸纳别人碎片的言语,不经咀嚼,只是摆出来装饰在自己的思想上。这个行为本身如此典型、如此明显,以至于他的疯已经不再是一种“小说缺憾”,而变成了一种可以观察的景观。如果认同了这个观点,那么本书就完全变化了形式,不及格的分数将涨回了优秀的水平。让我们重新审视这本书吧。它不再是哲学书籍了,而是一个患病的人想尽办法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的生活过程。 禅、摩托车、哲学、亚里士多德,忘记它们应有的作用与含义。对于一个患病的人来说,世界本身就是一种缺漏。心情不佳的一般人、轻度抑郁症只是在精神病这条小河上用脚丫子轻轻碰了碰水面,作者是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属于浪里白条行为。在他的眼中,坍塌才是先验的。与正常人的感受不同,正常人骑行旅游是一种收获,对作者而言,他则是需要找到一种方法补全自身,就如同给热气球减重、给破的地方贴补丁,保证顺利运行。 一般人的心情愉快不需要特意去维持,而对于作者来说,他需要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的行为,然后控制着其流向,让自己缓慢着陆而不是在情绪方面蹦极跳崖。他在书中前半部分的思考、总结的“名人名言”、乃至旅途的经历,我觉得十分值得去思考、如果可以,最好学习作者的坦然态度。 人犯精神病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自我欺瞒、自我麻痹、乃至于追逐一个“虚无执念”。作者把这些问题都犯了,在康复的过程中,他就小心谨慎地走出了一条相对平和稳定的思路,尽管结论和讨论的内容都不那么的温和质朴稳定、但作者分析的手法已然是大大的榜样了,很值得参考。 可以说,正因为作者病得不轻,导致他不得不进行自我康复自我治疗,在这个过程里,哪怕也多少会出现一种强迫偏执,他仍然控制自己走向了他预想的稳定道路。 对于我们来说,这条道路的探索是最值得借鉴的。跟一本几十年前的书辩经良质是什么真是没那个必要、它既不哲学、也不真理,它是作者的治疗手法。它的概念本身只对作者起作用。而人都应该对自己有一个审视和治疗的过程,找到属于自己的良质概念,或者干脆忘记这个名词,只是寻找一种自己的思考方式。 建议本书上架心灵鸡汤板块,这不比什么励志正能量管用?

要五月了,大哥还是不打算写八字入门,急煞我也。大哥你啥时候回来填坑啊。 等不是办法,干才有希望,总之在等大哥的日子里,我自己也尝试性的写点我个人的入门学习总结。因为八字都是刚学,有极大概率会出错,不如说我写下了我在八字学习时的思路,好的吸收,不好的摒弃。所以看这篇需要有以下几个共识: 1.空条承太郎是我男朋友。【大哥,你写的时候我都没看jojo!现在我天天封闭在家当二次元玩梗小鬼,成了一个乙女厨,你还不写,我等得好苦哇!】 2.本文没有比基础更多的东西。 3.极大概率有bug,需要共同验证。

一、八字的格局为什么被着重讲。 首先下个结论:八字对格局的强调远深于紫微斗数。这个论断是我个人的感觉,紫微斗数虽然也有一堆花里胡哨格局名称,本质上直接忽略也行。比如拿一个叫月朗天门的格局来讲,这个讲的是太阴在一个固定的位置【亥,在这个位置是因为太阴会很亮】,三方四正又有吉星【这都是老套路了,但凡一个好格局就得要吉星来,煞星见了就破格,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哪怕不知道格局是什么叫什么,咱光看命三方四正都是好的星星,坏的星星都去别的地方了。也能说这个人恐怕很特别好吧!】,所以很容易出很好的命盘。然而这句话是互为因果,不是说只有太阴在亥才有好命盘,而是在这个位置,太阴太阳这一对很看重亮度的星星状态都很好。本质上紫微斗数的格局是排列出一些比较特别的【指很容易出好情况和坏情况】盘作为锚点,定义了一些条件【星星的位置】反过头来进行分析。 在这里我们会意识到,在紫微斗数的格局论里,其实很多概念都必须随着时间而变化。比如紫微斗数的格局其实隐隐强调两点:1、“生命力”,或者用白话说,“别年纪轻轻就死了”,所以存在少年早夭的可能性时一律按坏情况处理。又或者朋友们都听过的,铃昌陀武限至投河。今人说我左手劳拉西泮,右手百适可,一剂盐酸米安色林下去保证平静宁和过到第二天。最后实在不行精神卫生中心雅座一位,专门开个床位恭候。2、极端推崇文昌文曲以及相关星系。这都理解,古代除了科举又没别的路走。然而根据目前的验证,据说程序员也算武职。我倒是真的有文昌,我什么收入水平,程序员什么收入水平,那能一样吗【范志毅.jpg】【落下了卑微贫穷的泪水】。 现在是2202年了,人饿死的概率远远低于易子而食的时代【上嗨人民这里不要说话】,又少战乱【不限于对外战争,古代农民起义早饭也很多呀】再严格的按格局论就多少有点离谱,反正我看的时候很少讲在这个,我也不建议上来就学格局的叫法。 但是这个思路在八字来说是不适用的。八字定格局的本质是为了分类和定义。它着重展现的是“一个人身上发生的的重点行为偏向”,这个偏向无论好坏,是定义某一要素远远重要于其他要素的表象和结论。紫微斗数的格局是为了着重突出“好”和“坏”而总结出了若干条规律,规律合上后不一定完全奏效,它只是个探测器,指标有很多条。八字的格局是“符合该定义,那么它就是该定义”。

二、普通八格局定义以浓度进行递减。 既然刚才提到了重点行为偏向,那么这个词替换到八字里来就是“十神中哪一个是该八字的重点”,推到格局定义里,又由于比肩劫财不进格局,所以只剩下八个。注意,这里的讲格局主要是以十神定义,刑冲合会和三合三会这里都不涉及,并且这只是一种分法【也就是说还有其他的】。定义哪个元素比较重要的过程是筛选。有点像串珠子的机器,最大颗的珠子会留在机器的表层——我们要找出八字中因为运行规律而着重发挥力量的要素。 1、纯度最高的方法,月柱地支藏干是否在四柱天干中出现。 这里会意识到,因为月令强度很大,尽管它只是月柱,但是藏干只要出现在四柱天干中,就会判定为成格【不论好坏,这里讲的是浓度】。 2、上一层不出现,继续往下筛。月柱地支藏干是否生助天干。【该分法我有疑问,暂时写在这里。】 这里因为月令强度仍然大,所以如果月令的五行对天干的某一个五行有生旺的作用。即运用五行相生原则【金生水等】和同一种相旺原则【土旺土,以此类推】。使天干中某一元素壮大。以天干该元素为锚点,反过来去找其他地支藏干中是否有他一样的元素【这里是正印找正印,正官找正官,也是成格】 3、以上两条仍然没有。取四见。 这时候以上纯度的都没有。那么继续找,天干地支藏干加起来【必须天干也有地支藏干也有】,有相同五行的至少四个。 四见取格为偏。正偏驳杂,以偏为主。 4、天干的四见都找不到,放弃治疗,直接取四见。 四见取格为偏。正偏驳杂,以偏为主。

这里只是按浓度进行了区分,没有对好坏进行定义。

三、其他格局与格局时效。 没研究明白,过段时间再说.jpg

先从一件小事说起:审判是我用喜马拉雅听的,因为我妈晚上也听。她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公放:我已经知道了公主郁小小(音译)和他老公顾新朗(音译)在大江南北的快乐事迹,复刻火锅、智斗土匪,已经播到了五百六十多集。后来她放乡村古典文学少女顾盼儿(音译)连夜捅蜂窝,我有点腻了,就放K当天受审。我妈终于发出一声反击:你放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审判听不懂(看不懂)是个有意思的事。因为我妈发出了最朴实的感叹:为什么一进屋竟然看不见屋里坐着人? 这个问句太经典,我翻译一下:为什么卡夫卡小说人没有人样,完全预料不到其中的行为逻辑?或者说,似乎完全不存在一种现实真相。小说像玄幻世界。人自顾自地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为了解释这个问题,我决定把这个问题分成几部分来说。 一、最初的空虚:失去的行为逻辑去了哪 二、虚拟的真相:人的异化

一、最初的空虚:失去的行为逻辑去了哪 这里简单概述:一个叫K的银行职员有天早上起床(捏妈,又是早上起床。看出卡夫卡是个纯社畜了),什么事没干,突然就被通知自己犯了罪被捕。抓他的警察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我说到这里里面已经有了巨大的逻辑空洞:什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就被捕了是吗? 是的,全书谁也不知道K到底为了什么原因被捕,反正就是捕——我们很容易感受到一种威权的力量,K收到了无端的压迫。对于相关剧情解释我会在分享中细谈,现在让我们先视线往荒诞的地方放放:在这个被捕的过程里,所有人,从K到警察,没有目的,没有来由,只是突然撞到了一起。警察不知道K犯了什么错,也不在乎,只是有天上门来要抓他,过程也是极为应付。他们更希望吃掉K的早饭,把K的衣服卖了。银行职员K这边就更懵了:他差点穿着睡衣就接受问询——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恶作剧。 这个故事开始就是乱七八糟(假如有朋友看过变形记,那个更绝,上来人就变成甲虫,问就是不知道。反正就是变。人甲虫也有理由说的,我是什么啊,文学名著啊。你叫我讲原因?你卡夫卡笔下的角色都在瞎几把干什么东西,那能当人吗?当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吧。另一方面来说,角色可能是备战现代性最早的文学——哟,谢天谢地。你像这样的人类,本身就没有打好基础,你能保证人能当人啊?)。我们稍微整理一下,分成两个小部分细讲:1.一部分来说,这个原因真的不存在,它缺失了。缺失源于一种巨大图景下的致盲。2.另一部分,这个故事变成竟然不需要这个原因,故事也能发展的地步。也就是说。这里有一个扭曲的过程。 先从第一点来说。这个缺失的原因隐藏在巨大的图景之中。我们已经意识到K面对的是一个不可推翻的超级权威:拥有完整的体系,并且环环卡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流水线上的零件一样去完成审判流程,K当然做出了一系列的对抗措施,但很快他就会发现——他对抗的敌人本身也不存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完全承担了他的审判义务,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承担了他的罪过和痛苦。K即便是想挥拳也不知道方向。应该对谁反抗呢?警察?警察说我就是个路人甲好吧,饭都吃不起,你一投诉我我立刻挨揍。K老师你看你挨揍了吗?你不过的挺好的吗?那反抗法官呢?法官看黄色小说,在法庭上被K的哑口无言,下了班就喜欢让画手把自己整出一副高级法官的图来爽一下。再往上是权力代言呢?K完全看不见。 我举个更直观简单的例子。在汉娜阿伦特的《艾希曼在耶路撒冷》里讲了这样的一个人:这人是个辣脆军官,个性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干行政岗,在任期间没有亲手杀人,但是签署文件以及下达的命令致使百万的犹太人进了集中营。他隐姓改名躲掉了战后清算,到了六十年代才被以色列人抓到耶路撒冷进行审判。这人说我在战争期间所做的一切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旁的什么也多干,我并不真的想要杀人——犹太人被做成肥皂这种梗落在每个德国辣脆军官的头上时,每个人都有理由,因为他们只是完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沿着权力脉络向上回溯,只能看见已经饮枪自尽的希特勒,好像无法再追溯下去了。回到这个战犯本身,法庭判了他绞刑,可我们没法忘记这个特殊的案例。因为他说:他只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对于这个人来说,工作是一种分配到他手里的任务(对我们来说一样)。从工作角度来说,任务传递到手里是一种不受控的行为:行政机器运作下我们只能作为其中一环,完成既定目标。我们既没法决定上游发过来什么任务(显而易见,我们都有过骂傻逼老板傻逼领导的经历),也没法控制下游“不去完成它”。行政系统被制定本身就意味着要上传下达。我曾有个同事在流水线干过活,给苹果P7装摄像头。但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事后知道那玩意是苹果,我同事只能判断出流水线上的东西是个手机——而且她看不到手机的正面!因为流水线上她只能对每样东西匆匆一瞥。 大家多少都听过《等待戈多》,这个剧当年在监狱大受欢迎。所有人感同身受——并非所有的罪犯都是流浪汉,但是受苦的那部分大家都曾经吃了,然后都在等待戈多——戈多是谁?为什么要等?没人知道。这个不明不白的目的就像身边的苦难,不是走在路上泥头车飞驰把人撞到异世界——而是纯社会结构给予、有着不明不白的开头和结尾的痛苦。K犯了什么错?什么也没错。但是受苦变成了社会结构的既定程序。理由缺失。再也不重要了。我们就算使劲睁眼,也没法看到流水线上的手机正面,因为行政结构就没打算让我们看。那个辣脆军官的很轻松地就说服了自己,签签文件就送犹太人上西天,因为现代体系分配了人的工作——我们只需要蹲在一个地方重复完成一个岗位的工作,责任均摊,效率更高。然而这些都失去了理由。 第二点是这个扭曲的过程。我们刚才已经提到了工作上的一种碎片和不可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手中的工作,剩下的部分都变成了未知——因为那些未知的部分也只是别的工作的一环,那不是我们能决定和窥测的。那么这个过程可不可以推导到生活的各个缝隙里面去?这是一个交互的过程吗?或者换言之,所谓的工作,以及其携带的模式,是不是入侵到了我们的生 活中?不提苦难,苦难是最容易感知的部分。我们从细枝末节开始说起:我们睁眼就得上班上学。上学可能还好些,多少沐浴知识的雨露,不至于让人觉得过于窒息。在上班过程,我猜百分八十的时间都只是无意义的消耗(也许只是观感如此),我们辛辛苦苦打工,就为了给老板多添一辆豪车,给别墅挣一个毫无意义的室内二楼围栏。我再重复一遍来表明当时我的巨大震惊:三米长的围栏造价大约三十万。 我们的工作没有给世界带去清新, 没直接让饥饿和贫困远离生命,而是让一栋别墅多了纯铜做的漂亮栏杆。这是我们主动选择的吗——让这个问句继续展开,上班打工是我们的选择,但我们真的决定了工作形态吗?我们九九六,我们大小周,我们下了班倒头就睡,略去里面怨气重重的部分。我们可以说:我们已经完全被工作改造了。我们在决定不了到底造栏杆还是山区扶贫(而且这部分是未知的,我本来不知道那一段围栏的存在),决定不了具体的工作内容(就像那个辣脆军官),而这正是工作限制我们的。我们被锁在工位上了。 得出这个结论,让我们再看我们刚才的第一点,故事出现了巨大的逻辑中空,外部世界混乱无序,作为角色无法决定任何事情:就像我们上班打工,我们没法让我们创造的价值直接用于扶贫(很有可能我们自己的贫都扶不起来),我们在工作的过程里,首先经历的不是直觉上的“挣钱”,而是接受了工作的改造。我们先学习了每天起床上班,九九六,大小周,接受了工作带来的一系列规章制度,然后我们才在这个环境里安顿下来。辣脆军官接受自己只是在上班这一事实,签文件运笔如飞,无数犹太人死在集中营。而在小说里,我们的角色不得不面临乱七八糟的荒诞世界,与此带来的是,他们自身也被世界改造的乱七八糟。 这个世界,是否还符合现实世界的运行规律?我们还能找到现实元素吗?还是说我们只看见了中空的人和中空的剧情?所有真实的血肉,我们作为人的一些证明,现实世界稳固的运行逻辑,都被扭曲。 那么这个被改造的乱七八糟的过程。我们有一个更精确的表述,那就是异化。 二、虚拟的真相:人的异化 1.自我背离与失去认知 首先从卡夫卡的世界挪开视线,来谈谈这个全新的定义。让我们从现实世界观察它。异化的定义我们从百度上就能搜到——而且刚才我们已经提出,我们工作的时候体会到了一种窒息。上班每天处理的内容几乎不会变化。我见过一位求职的女士,年逾五十,自中专毕业以来一直在一家公司做会计工作直至退休。这位女士求职屡屡碰壁,碰得我都有点看不下去。只是人事问“大姐我们干的您接触过吗”,人家说没接触过。这位女士在我们这里的求职就跟K老师为什么被捕一样没下文了。 有鉴于工作特性,我们的劳动很少再有创造性的内容,上班和上坟一样难受。每天早上我恨不得也变成甲虫,一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我老板这种人,我便觉得社会是不是太宽容了:妈的。劳动在我们这里不再具有快乐的成分,机械重复带来痛苦,痛苦又催化逃避。 这世界真的存在自愿卷王吗?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通宵上班到猝死呢? 异化已经发生了,先发生在我们和劳动身上。然而这又可以展开,继续延伸: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是劳动,既然劳动已经在戕害我们自身,那我们可以说,我们的本质和我们异化了。在座各位多少都写点小说,搞创作超级快乐对不对?马克思认为劳动就应该是快乐的,或者说,劳动区分了人和动物。我们作为人,天生就需要劳动。劳动确立我们自身。 但当我们面对尖锐的劳动痛苦时,人的本能首先发挥作用:好兄弟,过劳死这谁顶得住啊?人不仅开始厌恶逃避劳动,也开始进行对抗——也就是对抗我们自己。背离在这个时刻发生了。当我们在上班的时候我们感觉不到应有的价值,转变成了一种行尸走肉的状态,而一旦人不再劳动,开始放松的时候,人开始大肆展现自己不怎么“人”的一面:狂吃、狂喝、狂睡、狂玩。我下班回家先躺下睡俩小时——这是理性或者说应当有的做法吗?一旦背离发生,人自身将撕扯出巨大的空洞,意即意愿的扭曲偏离,随之而来的是共生的认知逆转。重新回到劳动的问题上来,假如我们厌恶劳动,那我们应该爱什么呢? 现实里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并不好看,甚至于有点别扭。爱什么,这个话题本质是在我们失去了劳动,失去了确立自身价值的方向后产生巨大空洞,这种空洞只会不可控的席卷人的自身,迫使人寻找一个替代答案。显而易见,每个答案都带点虚拟的性质:因为问题是拟造本身。 虚拟这个词似乎不具体,我们用例子阐明,我闺蜜那天买了个洗脸仪。我问她:大哥你平时连妆都不画你弄什么洗脸仪?她回答说她觉得洗得干净。问题来了:脸的干净怎么定义?肥皂为什么洗不干净脸?人为什么要把脸彻底洗干净?人天生分泌的油脂不是用来保护皮肤的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用洗脸仪洗干净脸这个需求本质是被虚拟出来的? 我们再讲一个“虚拟”。这个例子太细微,我们再用一个更大的:一个叫天神娱乐的公司商誉80多个亿(印象中),后面一口气亏损好多钱,计提商誉减值49个亿。不用管商誉是什么东西。我们用最朴实的脏话解释:你他妈的有多少钱啊?自己的脸价值49亿?你他妈的市值才40几个亿好不好啊? 我们首先骂这个公司高层是王八蛋,但因为这是我们的例子嘛,我们要这样解释:商誉叫什么不用管,是因为首先天神娱乐出现了需要一个拟定的需求(吹水,吹业绩),才会有一个叫商誉的东西。“假”的需求先于事实出现了。同理,为了卖洗脸仪,脸干净的需求先于事实出现。再往后推,因为我们早就知道我们已经发生了背离,我们已经找到了正确答案,但那个答案我们无法使用,所以我们要去拟造一个新的需求来代替劳动。在这个过程里,人会逐渐接受这些看似离谱的概念,于是我闺蜜买了洗脸仪,天神娱乐股价飞升又大暴死,人在失去了劳动之后,不断找到新的虚假替代,狂吃狂喝狂玩狂睡,并且接纳吸收。 让这个问题坠进卡夫卡的世界里,首先我们已经意识到卡夫卡笔下的人已经发生了这种自我背离,人多多少少已经异化了。他的人物应该爱什么东西,会热爱什么呢? 2.奥斯维辛 我们已经提到了人的异化、自我的背离,那么我们再进一步,在这样的处境下,人是否有了新的属性。刚才我们提到的是人为了寻找劳动之外的答案。这个过程本身带着虚拟的成分,现在我们讨论不那么虚拟的,也就是我们本身,或者说我们要为我们身上发生的畸变进行解读。 这回我们从另一个层面窥探现代性:作为一个所有人都要遭受的这么一个倒霉事,异化变成了一种系统性的行为(然而未有谁来主导,马尔库塞认为这是自发的)。一旦成为了全社会的问题,我们每个人就不得不塌缩到一种微不足道的语境里面,替代而来是组织和机构。比如经济运行的系统,或者其他的,官僚体系,更确切说,是科层体系。 科层体系之于现代化社会,相当于我之于我妈,是个必然产生,必然运行,但产生的瑕疵会进一步反噬母亲的逆子。它首先保证了一种高效运转,与此同时带来的是一种高度替代的人际关系。作为承担工作本身的一份子,人必须要在工作范围保持一种同一的特征:人被改造,这个我们之前就已经提过了。 这意味着,指导现代社会运行,乃至人自身行为活动的,是“非人”,即一种寄生在社会之上的系统。生活世界,或者说仅在人类生理活动范围内,人的行为不需要“指导”“规范”,但是一旦进入到了社会体系中,出现了这样的一种分裂:一种高度系统的体系带着自身运行规则分割了人类行为。这不是尽头,这种分割掉过头来会进一步规范人本身。系统——科层体系——审判小说里的法庭,最初被创造出来的目的是高效解决问题。但是“问题”本身的界限在哪里?即便最开始仅仅局限于专业内容,但有鉴于其高度简化、高速运行的特征。生活世界的其他方面很快被卷入其中——然后和人一样,首先接受了改造。 举个例子,韦伯描述现代社会用了一个词,铁的牢笼。他注意到了系统——科层体系——审判里的法庭将整个故事——人的行为——整个社会限制住的一种情况。因为系统——科层体系——审判里的法庭有一种“合乎计算常理”的规则,可以非常轻松的使得整个体系纪律严明、具有强可预测性(再简单说,就算是上班一半有紧急要务,人首先还是要先请假的。我的一个老东家在大会上讲过,你就算出了车祸,只要人没昏迷,就要先给领导打个电话报告一下),它被建立起来后会反过来合理地变为一种铁律:无法被推翻,永不会自证非法。 如果为这种合理性举一个例子,那就是德国纳粹的集中营。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一种困境。这种体系——这种现代化,不断发展的过程中似乎缺失了一种价值本身的判断。人作为工具进入到了系统之中,运行逻辑完全变为了系统本身,人的理性失去了指的行为的意义。这种危险的境地无疑是有重大缺陷的,如果前一项成立——那么审判就成为了真实。我们以伦理、常事、权力制约等一系列元素建立起来的价值体系必将崩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上下贯通且畅通无阻的权力链条。每个人被拴在上面,不得不完成由权力链条上方传递而来的任务。在这里,我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关键词,权力。 刚才我们说了人对于金钱价值的依靠,这里又出现了权力链条锁住了人的行为。这里提一句哈贝马斯,这就是哈贝马斯提出生活世界的贫困,意即系统对于生活的殖民,金钱崇拜和权力崇拜将共同统治人类生活本身。 回到审判中来,解读审判奇形怪状的剧情,有一个出口,那就是解读系统入侵K的生活后,他们互相作用的关系。对于哈贝马斯来说,这个纽带的关键词是法律。对于审判来说,法律本身就构成了铁笼本身。那么身处其中的K又是什么位置呢? 3.否定背后的肯定、追逐 回到K。K老师这个人除了上法庭之外就是上班。上班的部分我们谈了,现在谈谈K老师在面对自己不存在的罪过的时候的一系列反映。K老师本身就是个有意思的素材:他一直在规则内进行抗争。 K是否犯罪?没有。 K是否承认自身的罪?不承认。 K是否承认法庭自身统治的合理性?承认。 于是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矛盾,一方面法庭有着无下限的邋遢落魄和不正规:包括法庭内部文件全是黄书、开庭期间喧闹嘈杂,另一方面K却完全按照该法庭的规章制度办事,甚至于不是法庭,只要是与此类事宜相关,K都老老实实照做。 引申一个典中典笑话:大家看到胖虎暴打大雄,有三种反映,1帮胖虎,2帮大雄,3什么也不干,瞪眼看。哪一种是在帮大雄?只有第二种。第一和第三都是选择了帮胖虎。回到K老师这里,K老师是被控告的一方。在K老师这里,不论在法庭上承认罪过和不承认罪过,在行政体系的内部几乎没有任何用处的。行政体系——法庭——整个系统都并不为K老师本人的意志转移,K得知的一切信息只是被传到手里来的纸鹤:它作用在被告知那一刻就失效了。 K的选择如果仅仅在法庭身上打转,那么无论如何都只是K本人的一种肯定,意即肯定了自身的罪。法庭——行政体系——系统为K准备了所有的手续和定期开庭,都只是一步步加深K的罪过本身,随之而来的是K的自身认罪——甚至于说,这种定期的手续和开庭可以算作隐性的邀请,由K来补全。 这里值得注意到的是,在行政体系——法庭——系统里谈论常识和伦理是无效的,我们眼中的罪过是有形条规,但是在审判中,罪过永远是无形且永恒稳定。任何对于罪本身的否定都只是一种确切描述:它本身不存在,一旦我们讨论它,描述它如何不存在,它就已经在言语中立足,剩下的只是自我的定罪。 罪过既然具有了先验的特征,K的反映则变成了自身的第二次否定(第一次,他肯定了罪)。在这里,既然罪是随时有可能降临在头顶上并自我赋予其意义,那么K在审判中不断拒绝的是什么呢——是否变成了其自身普遍的不确定?K的感官证明罪过并不存在,而他的一切行为只是让他离着罪过更近。控告本来发自系统,但很快,这个句子的主语变成K自己。K落入了一种不自知的自知境地:无法承认下意识的真实或者是假设。但事情正不断发生,并且把他送到了终点。 这样看来,K本身的一系列否定行为变成了对罪的一种追逐。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本来是否定自己的罪过。但是过程上和他不断肯定没什么两样。罪过只是在对话和剧情中不断的加强、显现。再说的更具体一点,罪过在本文脱口而出并发生之前是一种无限匮乏的存在,是一种主体否定除自身以外的状态(笛卡尔,我思故我在那个味。这里的罪过就处在我思的阶段)。接近它的方式变成了体验:因为这个时候的现实世界像海潮一样退去,留在沙滩上的只有收缩的概念。这个概念之展开,或者说接近、接触,意味着环境的融合。K被逮捕的那一刻开始,罪行才开始像一团纸一样展开,由K亲自制造了其表征。 罪过,我们在这里暂时把他描述成一种被命名的句子、语言、口头创造的存在。而在小说中完成罪过的方式,则变成了K亲身经历并体验(仍然强调,审判里的罪过与现实世界的犯法有很大区别)。是从个体存在的对象,K,身体里产生的。但是这种诞生仍存在背离,这种融合体验会出现对象个体内在性的撕裂(异化)。K在接纳和体验罪过的时候无疑是困惑的、不自知的。他对于这种概念的理解只能退化到行为上去——否定和肯定在此没有区别的情况下,触碰它本身就是理解本身。 不自知的概念不意味着K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与意识对立,而是说K跨过了思考部分,进入到了本能,使用本能的决断,“选择了他自己”。促使他追逐罪过的是他自己,而控告的也仍然是他本人。这形成了一种闭环。 继续引申一个典中典笑话(齐泽克说的,不喜欢的话去打他,我是反对出轨哈):一位大哥娶了个老婆,后来生活烦了,就又找了个情人。他一直想着要是离婚了他就能自由,于是他火速离婚。但是当他真的离婚的时候,老婆没了,情人也没了。 离婚的想法——这里可以替换成欲望、动力,只有在距离自己很远的时候才发挥作用。它唯一产生作用的时候就是被当成掉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的时候,它并不真的产生意义。因为对于罪过本身来说——审判这个故事,我们没有看到肉体的审判受苦,也没有具体的罪过宣言。有的只有K自己完成的一系列受苦行为,这变成了他的罪过。他追逐的并非是他的目的,对于K来说,一旦闭环成立,原因和结果彻底不存在了,只有运动本身,也就是追逐运动的本身使他确立自身。行为本身让他自我充斥意义。那么K自己呢? 整个故事,他所做的努力就是进入一扇“法律”的门。而门后是什么呢?

虽然写完了但是还有讨论的余地。 是的,我今天加急看完了毕飞宇的这本轮子是圆的。迫不及待想要倾诉了!我一定要大声讲出来!想不到最拉的一篇在最后,或者说幸好在最后。我真该说,看作者的书按年份看最合适,倒着看或者正着看都能捋出一条线来。

这本在毕飞宇在三十来岁,差不多是31到33这个年龄段写的东西——一说年龄好像就不那么拉了哈。那时候还是青年作者呢,很强的。我把我的想法分几部分写写:

1。毕飞宇到底有多喜欢浓缩政治场景。

2。窥伺的眼睛与侵害。

3。动物性的男人:男性角色真的拥有含人量指标吗。

4。女性角色的共情与夹缝生存。

一、

老生常谈部分,毕飞宇好多小说简直是大型权力舞台剧:简要的环境里表现曲折复杂的政治斗争。浓缩得近乎变形,能不能种荷花可以分为三个派别,种,不种,种不种都行。三个派别有来有往跟打乒乓似的。这种夸张还不是那种电影似的肢体夸张,我指希区柯克那个时代的电影:群鸟的女主角会双臂狂摆,浴室遇害的女主角张大嘴尖叫好几秒。那种确实很刺激啦,不过毕飞宇选的夸张方式是另一种通道,一种非人的替换。这个时候人类和工具是等价的,在特殊语言的语境下(政治语言?或者说特定时代下的政治语言?)的人跟AI差不多,我甚至觉得某些时候讲他们是狗屁不通文章生成器也行。输入一些生活中的固定参数,比如工位的位置啦,荷花池里能不能被人承包啦,重男轻女的打拳议题啦,然后经历了一圈语言加工,崭新的工业语言出厂。

要不然叫它特殊的印刷体?刷在墙上的大字标语与此类似,高度抽象出权力的骨架,强行塞入人体之中,期间人物每每动起来我都感觉好像在呲血花。人的灵魂和脱口而出的语言竟然可以如此背道而驰,简直是逆向行驶的两辆火车,火车交错间撕开了巨大的故事空间。

咦,我联想到我看齐泽克时其提到的“创伤”。

一方面,这种生命冲动与语言的落差并不是个人的主动选择,而是时代的强压,是被迫的生长。这导致人物无法完整解释自身的命运和个人选择,可以说人物(我指角色本身)是没有办法完全明白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面对怎样的人生困难、人的出路又在何方。所以角色的语言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同质以及模仿——在小说中唯一安全和“正确”的语言就是公文语言。角色寻求安全庇护的方式就是去接近和膜拜这种语言。【合了,这又合上我前两天看破格的时候的感觉了,我写破格的时候再说这个感觉哈】

在这个接近和模仿的过程中(操,从实在界进入了象征界),语言不可避免,甚至于被凌迟一般剥夺了意义。毕飞宇向我们展示了人类生活,或者说个人的生命如何削足适履,穿进了统一的模板里。我们无法从那个固定的模板倒推回活生生的人。死水荷花池,突然因为外部环境活了起来,然后又死。丈夫从农村进入城市又结婚后直接被妻子改造了语言。文中有一句话:“只用了两年时间苟泉就自我发明了这样一种句式:”以前我……自从我结婚后就……””人在这个过程中是逐渐死亡的,所以我说这是一种剥夺意义。我们可以说那些被剥夺的本就不存在(一些人类情感,正常的,现代的,自由的,拥有个人隐私的)。这个不存在有两点:1.那个时代的人们真的没有生长出这种感官,也不敢生长出该感觉器官。人的情感表达非常稀薄谨慎,乃至于惊恐。基于现实背景,正常情感表达被夸张地取消了。2.它是一种,天哪我应该怎么讲?充实的不存在。我是说我们假定的人类情感(就是说,我们假定故事里的角色应当有人类的感觉,至少是人类共情,最次也应该有个人样)本身是个气球。我们触摸它,分析它,讨论它,但它只是一个定义,它里面是空的!我们只是强行构架起一个概念反过来解释“为什么没有它”。

让我引用一下实在客体的定义,看看两者的相似之处:一个自身并不存在的原因,只能以一系列结果(a series of effects)的形式显现自身,但又只能以某种被扭曲、被置换的方式显现自身。

有那味了对不对!在毕飞宇的小说表达里,人物的话语、生存方式、欲望,甚至于自我本身全部被扭曲。

另一方面,创伤这个概念有一个延迟的前提。举个例子。

“弗洛伊德认为,狼人的恐惧症(他害怕被狼吃掉)是由一个事件(他在一岁半的时候目睹了父母交媾)引起的,这个事件起初对他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到了后来(四岁的时候),在一个迟发的行为中,成为了创伤。换言之,正如齐泽克在此认为的,事件的创伤性特点并非原初事件或原始场景(primal scene)所固有的:在狼人的例子中……原因是他的双亲背交的创伤性场景——这个场景是不可象征化的内核,所有后来连续发生的象征化都围绕着它进行。然而,这个原因不仅在某一段时间间隔后发挥了它的作用,而且通过延迟正式地成为创伤,也就是原因:在两岁时,当狼人看到了背交时,没有任何创伤性的事情标示这个场景;随着后来儿童早期性理论的发展,当把这个场景整合进新近出现的叙事化一历史化一象征化视野之中变得不可能时,这个场景才通过回溯获得了创伤性的特点。”

我们替换到毕飞宇小说上来。“迟发”这个词是绝佳的写作手段。我们换成写作的语言,迟发的本身承担了文章的三个职位:前提,冲突爆发,和预言未来,一揽子全包了。作为前提,公文一样的公式化标语是先于人物产生的,它是小说的隐藏时代背景。就跟他笔下的“冷狗”一样,很有时代特色,我不百度都不知道那是个雪糕牌子。但它就像个隐藏的炸弹,提前设置好了引线,因为它如此特殊,以至于先验地被人物使用。到了可笑的地步:几乎所有的情节都被打上语言的痕迹。比如丈夫刺破安全套让妻子怀孕,对妻子来说“这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农民在床上又勤劳又狡诈,他肯定在事态的要紧关头多了一个心眼,乐果让他钻上了空子。”这种滑稽感觉非常揶揄。但紧接着,人之所以无法成为机器,就是源于不稳定的情感波动和层次丰富的感知,这和简洁的模板语言有巨大的差别。矛盾就此产生。而且是回溯地,因为模板只有血淋淋地一个正确答案——预言未来,还是薇依的“创造是良善,重复是邪恶”,模板语言不断重复只会走向一种狭窄的终结。因为意义是在不断丢失的,人被逐渐剥削的过程中,会死。小说的冲突必有一个结局,这个结局也是先验的——在这里,结局的悲剧是先于人物。人物在笔下可能有二十种发展方向,结局只有一个恶臭的荷花池。

至于齐泽克的话,是这么说的:“阶级斗争”只呈现于它导致的结果,呈现于下列事实:努力整合社会场域,努力为社会现象在社会结构中分配位置,但这样的努力总是以失败告终。

这应用在毕飞宇的语言里。模板语言(就是说被假定的安全语言)并不通向广阔的彼岸,谁应用该语言越早,在毕飞宇笔下死得越快。这个死不是说人物的事实死亡,可以说毕飞宇在写类人机器人或者活死人吧。

妥了,朋友,妥了。毕飞宇,十级齐泽克学者确认了(我胡说的)。以后在我的世界里毕飞宇将和齐泽克紧密捆绑(不)。

剩下的老生常谈我不谈了,谈玉米时说的够多了。我这次主要是说新的收获啦。

二。

窥伺的眼睛应该算是一种写作的角度。我实在感受到毕飞宇笔下的“目光”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不仅是这一本小说,从他第一篇孤岛开始,到后面的青衣和玉米。处处都有特殊的目光。我用我自己的话详细形容一下:这是指小说里的旁观者的恶意围观,一种看热闹,一种吃瓜,还有随之而来的碎嘴。主角们好像被放置在了舞台,随时被人打量甚至称量人性(或者良心,或者成功性,或者卡拉马佐夫虫性),主角们是随时被小说里的角色评判的,比读者评判还快,还迅猛,且更加无情。

它应该本单独拿出来说的。看多了毕飞宇只要看到次要人物扫视主要人物,我就觉得动了,DNA动了,毕飞宇要发功,人物铁定药丸。

这又是一种手法多种用途。像迟发一样——

一方面,它承担一种逼迫作用。它是推动剧情的重要途径。原本的小说人物像正常行驶的汽车,零部件隐秘地出了点问题(生活出现了失衡,巨大的失落,或者冲击),窥视的视线一来,当场翻出凌空七百二十度巨型车祸,还很有可能是连环相撞。这种隐形的评判给予人物巨大的精神压力,很多人物冲动一样的自毁行为(看似冲动,但我觉得毕飞宇笔下的所有人物的行为都带着先验的特征)就是基于角色抗拒这种视线的逼迫。

换言之,这种视线对人物产生了伤害,人物做出了符合自身逻辑又带有强烈悲剧的反击,加剧了自己的毁灭。一种加速剂,一种导火索。这种侵害非常特殊,打上了夸张的时代烙印。也不能说现在没有吧,这就类似于不打码就把陌生人的照片上传到社交软件。但是那个时代的反击和侵害是带血的,没有任何尊严的味道。恶意不能因为被包裹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就叫它换个词。它就是一种重拳出击,均匀地砸到每个人头上。

这一点处理得很妙,笔下没有任何一个人物真正地逃出了评判的囚笼,窥视是无处不在的,窥视者自身也承担着这种伤害的痛楚。反击则显得狼狈不堪。已经完全过不下去的夫妻二人为了面子,故意当着别人的面一块笑着打羽毛球。这也太精确了,抓住了生活最荒谬的那一刻。让我想起拿破仑。全欧洲都知道拿破仑被老婆带绿帽(但拿皇自己也给老婆带绿帽,夫妻二人属于互相出轨以示尊敬,不要可怜拿皇),气得拿破仑趁着仗打完了回巴黎专门演了一出戏:把老婆所有东西都扔出府邸,老婆在门外大哭求复合。当然最后夫妻二人当然是和好啦,毕竟拿皇的继子欧仁是拿皇的得力干将。他俩还不能离婚。

另一方面,已经三千字了。我好困明天再写。今天就这样。我迫不及待地要分享了!我好久没这么快乐地写阅读笔记了!

我醒了!我继续肝!另一方面,这种视线本身互为因果。它不仅是在剧情中间推动。我更觉得它隐藏在所有的背景中,它本身就是隐蔽的,且挂在所有人身上。两个怀孕的孕妇互相窥伺打量对方的生活,能分得出谁更恶意吗。未婚的孕妇生活一地鸡毛,看似是被放在明面上的一种观赏(伴随隐秘的嘲笑);已婚的孕妇生了儿子,而长女突遭冷落心境难平,这里的窥伺的视线的出发点从未婚孕妇转到了读者自己身上。让我觉得特别有趣。有时候我读的时候也会产生那种窥探到了他人隐私的羞涩感觉——看希区柯克的后窗也有这种。男主角举着望远镜看对面的邻居热闹地起居生活,可真正尝到酸甜苦辣的是屏幕前的观众。在书里,明面上是人物之间的互相窥探,互相打量,隐秘的眼神对峙。但是读者本身已经被囊括进这个体系了!我们不知不觉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或者说我们比人物更加共情。在人物自己还处于钝感或者困惑的时候,读者比人物提早一步做出了情感反应(那显然是毕飞宇的功劳啦!)。

很难完全说它是一种手法,我更愿意说这是一种切入视角。作者是最先发现了这种特殊的视线,它有点像密码或者新的语言,又或者是一种符号的表达。一旦出现,就有固定逻辑范式,好处是它可以无限的细致,情感可以在这条狭窄的通道里无限细分。人物并不纤弱,但情感需要贫弱的土壤才能繁殖。所以人物面对这种窥伺的视线总是先被击倒,然后狼狈不堪地找补反击。当然也不是没有坏处。坏处就是,这种视线终究是有种时效性,说到底它也只有一条通道那么宽,西皮二黄和生活边缘在遇上了这种视线时几乎产生了相同的化学反应。显而易见,再往下写也只是同样的变化(幸好后面写了推拿)。

三。

来了,虽然看起来我要打拳,其实倒没有,这一本里我看没几个男性角色能够得上人类的合格线。看到一半我真想问“您是哪家厂子出来的仿生人”,含人量,零。

这几个故事里的男性角色除了最后一篇马家父子(我真的不爱体育运动,对足球极其陌生,我知道毕飞宇喜欢踢足球,这就跟东野圭吾有段时间老写滑雪似的。能理解,但看不懂),全体男性或多或少都主动参与进了我上面说的政治语言的书写中来,是斗争的主力军,是完美的齿轮,卡合在一架巨大的、旁人无法窥其全貌的机器上(毕飞宇故意不写全貌,这个选择特别敏锐)。

毕飞宇选择了一个更细致的角度,我觉得他在这个时候试图探索一种“畸形变迁”。所有的角色都被动地滑入了陌生的环境,农民进城,女教师下海卖淫,老婆卖淫后应该怎么面对人生,荷花池突然就成了宝贝,儿子怎么不说四川话,未婚先孕怎么办,毕业后怎么找不着工作啊。所有角色仿佛是被丢在大街上的小孩,既找不着自己的母亲(已经无法回头,回归安全区了),又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小孩会放声大哭,成年人则有一套特殊的伪装原则——装作好像能稳住开车的样子。毕飞宇的男性角色们则会学习固有的模板套路,走上一条什么都在战斗的路子上来。斗什么不管,关键是斗,一种运动的死亡。

九十年代早已褪去了往日精神绝境,明明该迎来“精神文明建设”的新时期(这句也是个气球,我猜的,我怎么会知道那个时代怎么回事。我刚零岁)。但这种变迁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我觉得措手不及是这本男性的关键词,所有的男性(这回包括马家父子了),面对生活的变化全体失语、无措,找不到任何正确的方法,可以说是集体的滞后,精神永久停留在了六七十年代。

在无法应对的前提上,男性只好采用了一种零和游戏的处理方式,即兵不血刃的你死我活。非常有意思:有点像斗蛐蛐。正好毕飞宇还写过斗蛐蛐呢。文章中天然出现了碗状的环境:闭塞,光滑,适合决斗。教师们互相在办公室角逐,夫妻在房间里对峙。完全找不到温情的缝隙,这个碗又光滑又深不见底,只有敌人处在可视范围内,所以几乎文章开头落下第一个字,角色们就打了起来。

值得挑出来说的是生活边缘这一篇里的夏末。这一篇毕飞宇写的有点诡异,写着写着这角色突然有了哲人的目光,视线上再也没有那种焦灼的“进城后的文化冲击”,转变为一种艺术家的颓丧。这有点诡异。我相信这部分毕飞宇写的很真诚,但是这个角色的基调他就有点,庸常。庸常的部分就如我上面所说,被卡合在某种机器上,行使一些狡猾地,犹疑地,可能还有点“渣男”的“仿生人特权”。我们定义一下哈,一旦我说出毕飞宇笔下的仿生人,我们就回想起一种“自私自利,廉耻只用于掩人耳目”的男性角色。

但是这个角色身上还有种完全是艺术家和哲人特有的人生抽离,目光漠然地扫视过自身和其他的阶级,这方面简直是毕飞宇直接生下了他,我特许他含人量稍微高一点(我瞎说的)。

四。

来了!最后一个话题了!

毕飞宇的女性角色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了,我只说新的感觉。在家里乱了这一篇,我突然发觉毕飞宇女性的特殊。或许可以跟男性做个对比。作为主动参与到斗争中的男性来说,同类天生就是敌人,是应该踩在脚底下,应该斗倒的角色。在办公室里蔓延着看不见的硝烟,一不留神就会落入陷阱。

但女性角色不是这样的,即便她们同样迷茫,同样处于被迫变形的环境里,同样是滑落进一些“人生的碗”,她们却拥有一些稀薄的共情。老鸨会用自己的方式开解刚卖淫的女教师,尽管过程很诡异,但是其中的善意是角色和读者都能一下子体会得到的。真是很优雅的处理——一方面她们也在零和游戏里被迫内卷,精神文明建设从来没有放过她们,但另一方面, 女性却用自己的情感给碗打出一条缝来。这条缝是男性角色们万万看不见的(好消息是地球上的王家庄这一篇主动走出了这个定式!毕飞宇很强!)。这个处理让女性角色有了新的任务,她们身上承担了男性角色们远远做不到的事情——在文章中注入活气。

有鉴于毕飞宇小说里的仿生人太多,定式随处可见,男性角色有时候反应跟NPC似的,除非剧情本身发生了转折,是作者伸手去扭转故事的走向,否则男性角色们将在同一个圆圈内无限打转。是没法碰撞出戏剧性火花的(乌托邦那种现实与虚拟的揶揄和颠倒倒是可以,但是乌托邦只有一本,但毕飞宇这个主题他想写好多好多本啊,这样就太重复了)。这个时候女性角色和女性的力量就坦然地接手,她们拥有更丰富,更细腻的感知,可以轻而易举地呼吸到碗外面的空气。我们永远是通过女性的角色意识到毕飞宇笔下的牢笼,而不是反过来。是因为女性出现了,女性意识到周身的禁锢,所以我们才发觉了小说中空气的稀薄。

再多说我就又想讲玉米了。但玉米是两千年后的作品,毕飞宇有一条明确的,令人振奋的上升路线。每次看到他过去的小说,就深深意识到他在努力破局,真希望他继续写下去。

这个本来应该还有后半部分…… 这书的背景带着上个世纪特有的冷战背景——不知何时到来的核打击,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以科幻的形式显露,并已经完全摧垮了地球的未来。故而落在纸面上的每个人物,乃至动物,无限接近人类的仿生人,在明白活着或者生命又或者其他普世意义之前,最先触摸到的其实是恐慌、虚无以及痛苦。

作为人类的一方,留守在地球的人类已经明确知道自己的居住地正在凋亡。留在地球上的人类漫无目的,且不知未来方向。文中有个很有意思的定义——基皮。它既是一种玄幻的科幻定义,又带着尘世的隐喻。无法处理的、却不断增生的一种物质:它没有办法被战胜。人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侵占自己的生命,这种设定似乎可以完全被替换成感知的体验。当我们面对人生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或者会永恒的感受到无法抗拒或者无法面对的痛苦,沉重的命运,亦或者悲伤的情绪。也许这是一种外化的处理手法,小说将人内心无时无刻的战斗外化或者说扩大成了一种地球天灾——也就是说,书中的生命必须均匀的承受这种苦难形式。在作者笔下,没有任何人类能在苦难面前游刃有余的面对,甚至被这种苦难剥削到濒临崩溃的地步,或者说即将转化。因为旧有的存在形式濒临崩塌,人类似乎即将变得不是“人”了。比如伊西多尔是个残障人士,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听老友巴斯特,他被“苦难”剥夺了成为正常人的权力,被作者孤零零地放置在基皮腐蚀生命的前线。同为猎人的同僚冰冷得比仿生人还仿生人。又比如开头的妻子——能做出人工抑郁这种诡异的操作。但换个角度想想,这是不是一种试图面对痛苦的反应呢?以一种主动形式去触碰和体会,然后仍然无法做出正确,或者说有效的处理方式。不过这部分就越说越偏了,我之后再详细说说。这时候我们可以把目光往人类之外的方向看看,动物和仿生人也没有什么准备,就迎接了来自作者沉重的命运。

动物当然是无法言语、缺乏智能,理论上来说它确实只能是书中的一抹点缀。我把它拿出来说是我觉得动物的命运其实也可以作为一种隐喻去映射另外的两方,即人类与仿生人。首先动物的确都快要死绝了,而且是一批一批灭绝——又来了,无法处理的无法面对且无法逆转的痛苦。动物当然没有还手之力,小动物要比人类羸弱,所以它们被苦难逼迫得更深,已经完成“变形”。活着的动物一方面被打上了标签,成为了一种价值流通的情感货币。兔子就是要比山羊低级。主角就是想要一只匹配自己身份的大动物。猫头鹰有着难以言喻的金钱价值——生命在此刻被分割出了等级。另一方面,动物又被推上了无限之高的心灵宝座,它们证明了人类的爱,或者说爱某物的能力。人类似乎以一种迂回的方式完成了兼爱非攻。这又是一种外化:将爱某物的能力也具现成了对动物的“崇拜”。动物似乎成为了一种对抗痛苦的庇护伞,或者说,成为了一种心灵寄托,寄托着人类特有的能力,即移情。但这移情也是也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变形:人救助动物,也渴望动物,但无法真的拯救动物。以至于创造了机器来取代、替代动物在人心中的地位。这种渴求,可以说是一种共情,更深一步讲,是对孤独的恐惧与抵抗。但这时候,电子动物和真实的动物产生的替换是等价的:既然爱动物,那么电子为什么不行呢?再者,我们可不可以透过这个方面见到相反仿生人的处境:人创造了仿生人,让仿生人有了思维。但是仿生人却缺失动物性/人性。

也就是说,我们从人和动物身上的关系探测到了人与仿生人关系的两面:人类创造仿生人的时候并没有想要移情仿生人,但既然人可以用电子宠物替换真实的宠物(尽管这在文中是不道德是离谱的,但这仍然是一种选择),这种对创造工具的移情会不会也挪到仿生人身上?另一方面,仿生人几乎和动物一样,动物缺少智能,仿生人迟迟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人类。文中给出的答案是不能移情。这个答案我们可以细细说,移的是什么情?显然仿生人本身是有情感的,当同伴死的时候会产生情绪,在火星上也体会到的纯然的孤独(对于殖民前小说的热爱)。他们也会幻想,也会抗争,他们甚至揭发了墨瑟主义的真相。但他们的确缺了点什么东西。共情也可以看做是一种感知。比如看待他们的“同伴”鸡头,他们可以当着当事人的面举手投票表决要不要杀了鸡头——人会这样漠视附加在他人身上的苦难吗?人会这样轻易的赋予他人苦难的结局吗?换言之,人与仿生人的共情。共情共的是什么情?痛苦。仿生人尚未习得,或者说尚未意识到自身的苦难与他人身上的苦难具有共通性。他们可以清楚的明白自己身上的不公和痛苦(凭什么就一定要在火星消磨过自己短短的一生?),但是当苦难或者痛苦是在别的人类,甚至是别的仿生人身上,仿生人就缺失了感知的能力(仿生人会立刻举报自己的其他仿生人再若无其事的上班)。

人、仿生人、动物三者都在这个故事里走到了绝路,三者都处在一种随时被替换的边缘关系。他们互相依存、却随时被取代。在这其中主角里克的态度非常有意思:在处理动物和仿生人的关系时,他的态度正逐渐偏移。他想要动物,却只能拥有一只假的绵羊。这个时候,假绵羊提供的是一种“被外界观看”的陪伴感觉,是一种被邻居注视的,让他感觉到自己很有同情心。但之后,他就变成了非得来一只动物来证明自己仍然还有爱人的能力是个人类不可了。对待仿生人,一开始他认为是机器。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共情已经挪到了仿生人的苦难上。仿生人想要一幅画呀——这何尝不是一种生存渴望呢?怎么证明仿生人不是在努力挣扎着活下去呢,从这个角度来看,仿生人是不是也可以算作一种动物呢?可以说,主角是在不断地探索绝境中的可能性,正在不断质疑自己的立场和处境。直到蕾切尔的出现,促使主角不断挣扎,他终于体会到了新的感知,一种对痛苦的咀嚼——他咀嚼到了仿生人的痛苦,意识到那种苦难和自己身上的也差不多——无法处理,无法抗争,无法摆脱,不断增生,非常基皮。

我想好的作品应该像化学公式那样可以配平,既然里克是从猎杀仿生人的立场一步步走向仿生人的,那么当有一种倒退的力量使我们看到小说的另一面可能。这个可能就是伊西多尔。一个残障人,马上就要被剥夺成为人的权力的这么一个存在,碰见仿生人的时候终于觉得自己找到了同伴,不再孤独——老友巴斯特还有常驻嘉宾呢,他也应该有个朋友吧!伊西多尔打一开始就站在了仿生人的立场上,他是先把仿生人当做人类来看:尽管仿生人的处理方式多多少少有点毛病,但可以归类于朋友的怪癖。但是这认知也随着剧情震荡,直到蜘蛛的出现。我上面说过,动物仿生人和人类三者之间有一种互相替换的关系。蜘蛛的腿被切掉,这是一种主观赋予的苦难,严重冲击了伊西多尔的世界观以及他心中的墨瑟主义:在伊西多尔看来,爱动物和爱仿生人以及爱人类都差不多,他连电子宠物和真的宠物都分不太清(也就是说,他已经完全兼爱了)。但是仿生人主动击碎了这个等式。让故事再一次突破了极限。在里克那里,他窥见了仿生人不断向人类进发的那一面,而在伊西多尔这里,仿生人却最后滑落进自己的迷宫——仿生人似乎尚不能称之为邪恶,而是一种迷惑,或者说总是想不明白人类为什么犯了墨瑟主义这么一个“大错”,更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苦难和其他人身上的其实并无区别。本应都是对生命痛苦的追寻,但仿生人尚未找到一个理解的通道。

说到里克和伊西多尔,就不得不说将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联结在一起的宗教墨瑟主义和共鸣箱。

上文我说到了痛苦的咀嚼。这里我想单独说说共鸣箱,共鸣箱这个设计非常有意思:他模仿的是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的典故。西西弗斯永远在做同一件事,将石头推到山上去,接着石头火速滚下山,需要西西弗斯重新再来一遍——西西弗斯接下来的一生都是在做这么一件毫无意义的事。这个隐喻可以完全扩大到这个小说里的所有人物:将自己心中的巨石推到了顶点,然后目瞪口呆得看着巨石坠落山崖。所有人想做的事全没办成,人物没有一个真正脱离了自身的痛苦。而墨瑟主义,就是给予人物重新推石的力量。我们暂时先把宗教这个定义放一放,宗教的本质是要给予一种信仰,一种期盼,一种可视未来,或者说指引一种可行的生活方式。而共鸣箱的出现则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它提供的是具现化的西西弗斯痛苦体验,是西西弗斯式的无尽人生痛苦。而正是这种对痛苦的体验,竟然将每个人类联合了起来:所有人通过对痛苦的感知体验,确立了自己的生存感知。保持了苦难的感知才算作人类的共情,那是怜悯的前置条件。人类主动去触碰西西弗斯的痛苦,意即选择了一种方式去面对身上无边的痛苦,借以此保存了自己的生存意义,这也是对抗基皮的唯一方式。因为基皮的对立面其实是生命——相比之下,仿生人还没有弄明白痛苦的感知的意义。

更有意思的一种对比来了。文中的老友巴斯特是个一天能制作46小时的快乐节目,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时播放娱乐信息(显得非常虚无),里面的常驻嘉宾拥有一种恒定而虚假的快乐。正是这个节目揭发了墨瑟主义的虚假:原来全是摄影棚的产物!原来从来不存在一个圣者,西西弗斯只是一个传说,而现实的墨瑟主义这卑陋得像画布——连月亮都是画上去的!在这里,虚假的快乐揭发了虚假的痛苦宗教。但是墨瑟主义却没有因此而凋亡。快乐是虚假的,西西弗斯是虚假的,但所有人的痛苦感知却是真的。这也是仿生人还没有到达的领域:明明是虚假的壳子,为什么人类却视而不见地还抓着不放呢?

回到信仰上的定义上来。墨瑟主义与其说是一种宗教,不如说是人类确认自身的锚点,是伊西多尔和里克在经历不断的痛苦探索时的凭借:当知道石头推到山顶,会立即崩塌,信仰墨瑟主义的人类还是会从山底开始新的探索,或者不那么积极意义地说,仍然在奋力咀嚼身上生发的痛苦。这就是为什么最后里克在无尽痛苦中见到了幻想中的神迹。虚假的神迹和虚假的电子蛤蟆只是表象,真实的是里克知道自己又要新一轮的推石,背着新的认知和新的痛苦,走向自己没有方向的未来。

打下标题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正在考证烧锅炉的技术要点,其实我个人感觉也差不离吧,所以就起这个名。这个问题起源于我上次练习的时候发现由于我选取的意象过于零散导致别人看不出其中联系,让我突然迷惑(或者说打开了新的大门)。我想想怎么说一下我遇到的问题和初步想法。 1.我个人理解的隐喻结构和打开新大门的时候发现的隐喻结构。 因为写作习惯导致我把隐喻或者符号的意义放到非常靠后的位置考虑,大体是先产生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内容,然后在一堆脚手架上放几个小的隐喻当装饰物。相当于已经把房子建起来了,装修的时候整点花样使装修风格趋于一致。这种构思在我看来优点在于: 1)将隐喻放在了一个修补文章的位置,方便调整。我在想故事内容的时候难免有些疏漏之处,比如俩主角在我心里已经打起来了,然而打起来的理由并不充分,这时候用点故作高深的隐喻,表面是A理由,隐喻一个B理由,整个故事就跟其他内容连起来了,美滋滋。 2)简明,写大纲的时候方便,省力。这就不说了,等到我把整个故事思考了一遍,有余力就写,没余力就不写,这当然省事。 但是显而易见这有缺点: 1)实在是不成体系。诚然它可以作用于两个故事不怎么相连的地方,相当于铺路时候看见断崖搭座小桥,但是指望每次隐喻都能搔到痒处吗?我头一个面对就是这个技术难题。我已经准备好一个故事——有头有尾的,中间的各个位置都用我所有能想到的方式排列得(我觉得)井井有条,每个部位都带点隐喻的成分。美滋滋地写完后别人一看:写的什么呀,这几个部分一点关联都没有。 我直接当场傻掉:什么,这之间有联系啊怎么没联系呢?这不都连的好好的吗? 唉,对此我自己提了几个问题: 隐喻的作用真的那么大必须写,不写就死吗?实现它的时候,会不会中间的因为表达的原因,没有产生我想象中的那种强有力的联系呢?由于文化背景等多个原因,会不会实现的时候风马牛真的不相及?就比如日神与酒神论,我看的时候都惊呆了,还能这么联系?但换言之,强有力隐喻应该是什么样子呢,这时候我想到了毕飞宇写的斗蛐蛐(我觉得他真的非常喜欢蒲松龄),表面写蛐蛐,实际写人,中间的联系是相似的经历和情感。这又让我联想到了波多里诺。波多里诺是属于拥有一整套完整的隐喻体系的书,举个例子。主角团对着外人胡说八道瞎编了一个圣物,这个圣物当然在别人眼里极为神圣,但主角团都知道这是扯淡用的。作者对这个圣物进行了精妙的处理:后来剧情推动使得圣物不得不实物化,必须找到一个东西来伪装成它,于是主角恰好回归了家园,回到了过去生活的地方,并遇见了父亲的死亡,在极度悲痛的时候,这个环境里诞生了他父亲的碗(也就是说这玩意从此刻开始对主角有了重大意义),于是他父亲用过的碗就成了圣物。这种强有力的嫁接简直他妈的超出了我的认知。我没遇见之前都想不到还能有这操作。 这似乎必须驱使人赶在故事已经完全成熟之前就把隐喻这个孩子快速生出来,不然等到故事成型,隐喻只能憋在肚子里成为死胎。但是怎么在写大纲的时候就实现这个呢?啊我接下来需要好好想想。 2)看着繁花似锦,其实技术很单一。 那这……这也是没办法的。这种应用只是僵硬的联想,一点不灵活。这种灵活指的是我昨天翻开乔伊斯的书都惊呆了。感官感觉和记忆随意穿插,未来过去和现实能揉在一个段落里,隐喻什么的只是一层薄薄的布,中间还七扭八扭和别的布织在了一起。同样在写的过程里,隐喻是和其他的元素同时间出现,不存在已经写完了再对着现有的材料穿针引线。也就是说联想本身就大有可为,不是单纯的一个通路,有可能一个元素通上一二三四五六条道,反正也没法律规定,想怎么通就怎么通,老他妈的自由了。这种自由甚至可以影响到时间线,过去和未来有可能同时发生,两种不同的隐喻也会被折叠在一起,拥有新的解读。 啊写到这里我已经快要昏迷了,这锅炉我烧不了,不行了,另请高明吧。 2.面对这个问题,尝试新的手法。 我头一个想的当然是改变写大纲的顺序,隐喻这个孩子必须顺产。但是这又要求人什么呢,首先我在想一个故事的时候,就不得不考虑更多的可能性。这让我想起了博尔赫斯那一本我已经忘了叫什么的书,没有怎么看完我记得,书里给故事的发展提供了无数的可能性,似乎每一条道都可以有接下来的发展。我在想,可能性就是隐喻解读一把钥匙,它证明故事可以有新的联系和发展内容,乃至于一种新的解读体系。而如果在故事规划的时候就放弃了多种可能的探索,将故事写的一条道走到黑,显然会逐渐扁平。 说道扁平,这我终于意识到人物干瘪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人物的选择太少。好像被作者安排得只能有一种发展,更别说这种发展夸张失真。隐喻的处理也是一样,只能从一个方面认知的话内容终有尽头。 其次我还意识到感官和记忆相连应当更加紧密。它原本应该有更深的联系!人物与人物的关联也不应该全是情感关系,为什么不是记忆的联系或者感官的一种相近?但是我还没有看完乔伊斯,目前想不出更好的说法,表达不出我心里的想法。就算如此我也已经写了两千字了,锅炉笔记就先到这里吧。

再有两个月左右就能看完陀的小说。看完的时候写个长的读书感想,因为还跟进了巴赫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以及一本类似于导读巴赫金的小书(不错,套娃很整齐),战线真是越拉越长,越拉越长……现在先记下一些零散的想法,目的是为了接下来的阅读。有时候书是连着书一起出现的嘛,相互之间有丝丝缕缕的细线勾连。其实主要是怕我以后忘了,记性不中用。看笔记能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 普希金,在读陀的时候顺便看完了一本普希金的短篇小说,其实没评价的那么坏啦,诚然没有后辈那么能打,但普希金三十八岁就死了,非常年轻,非常可惜。我感到年龄或者说经历又或者是一种漫长的锻炼才是作者通往文学之路唯一钥匙。普希金要是能活到八十(或者契诃夫要是能活到八十),作家成长的脚步会随着作品徐徐展开,不至于壮年的时候就乍然止步。陀氏对普希金的推崇在书信里反复出现(当然同一出现的还有哥哥我没钱了!给点钱吧!或者提前卖书这种操作)。我大概率会匆匆掠过普希金的长诗(显然是我知道到时候写不出想法)。但驿站长很显然就敲开了一个文学流派的大门,此后才有其他。 福柯,或者是福柯导读类作品,到时候看我心态怎么样。看福柯是因为我翻了两页尼采决定算了吧不必。看尼采是因为看罪与罚的时候反复出现超人主义内容,罪与罚我还看到有个学术评论版,专门读了一遍,里面开枝散叶了很多有意思的话题(像生命的重复是犯罪,让我想起我没读完的薇伊)。尼采只是其一,但是我吃不动,所以看看福柯行不行。恰好阅读软件上了福柯的生死爱欲,目前阅读感觉挺好,书里提出了一些我先前就很感兴趣的问题。读完了似乎也需要写个笔记,毕竟看了很多天了还没看完,我怕我忘了。说起福柯,针对他的引申阅读我又发现了很多,像维特根斯坦之类原先就感兴趣的,对幻想边界和幻想入侵的这部分的叙述又让我联想到艾科,以一种非常精巧的符号和隐喻将文字组合起来。艾科好是好,波多里诺我一直想写点感想,玫瑰的名字文化背景对于我来说就太陌生了,相关的文化背景我只看过卢丹的恶魔,那其实也不很相关,一个在意大利一个在法国。我都不知道我怎么看完的……一开始我目的很不纯,以为是“劲爆!法国神父和多个修女不得不说的故事!”,翻开后不得不开始艰难地跋涉于圣父圣子圣灵和里面繁杂的教派之别。目前还没看完玫瑰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鼓起勇气。艾科还写了一堆文学评论,明年再说,明年再说(但里面有篇写博尔赫斯的真有意思,我只看过博的一本很戏谑的小书)。 巴尔扎克的部分小说,我知道人间喜剧的内容含量,为了不让我明年全是巴尔扎克,就不全看了,也不现实。有意思的是陀氏翻译了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是我唯一读完的巴尔扎克的小说,新看一定会有新的收获。),而两个星期前我看明天是舞会的时候巴尔扎克也反复出现。如果一本书或者一个作者恰好在我眼前反复出现的话我总想着要试试。 车尔尼雪夫斯基,他真的在我眼前反复出现(其实是在陀氏的译者备注和对陀的评论中反复出现),既然我已经知道陀氏跟他嘴仗了一轮一轮又一轮,我还真想知道他到底写了什么啊!地下室手记和罪与罚里都有跟他对打的影子。译者总是备注“这里提到的言论来自于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到底是什么呀!

感恩网易蜗牛,不是它都白嫖不了《非平面》;在豆瓣我给了它四星,主要是因为我没花钱,如果买书的话我的评价可能会低一些(内容最多价值三星,完全可以不看)。这本书(漫画式博士论文?)不到两个小时就能看完,适合网易蜗牛广告送时长的时候阅读,算是讲的比较泛泛的科普哲学类书籍。它讲两句就略过的风格导致我写感想无从下手,不过看了没也什么,不是奇书就是了。下面针对里面的一点内容我有了些新想法,可能偏颇。   书里开头就写:平面的气息蔓延整个世界。这是个有意思的说法,换换花样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很“单调”,人生按既定轨道无法改变,思想干瘪(温和说法是丰富程度锐减)。当提及世界或者“我们”的时候,虽然主语已经包含了自身,是“我和这个世界”或者“我,你和其他所有人”,但这里有一个我不怎么喜欢的陷阱,在传播的过程中,在“我”之前,先被拿出来讲的,是“别人”,一个群体的剪影。这样说吧,“平面的气息蔓延整个世界”和“除我之外,平面的气息蔓延整个世界”在排除掉我自己的影响之后,效果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情感上觉得后面好像很傲慢似的——似乎让人觉得“我”凌驾于“别人”之上,说实在的,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呢?后一种傲慢,那前一种也差不多。单独讲某一种状态或者一种维度是没法定义的:怎么定义这个维度边界?哥白尼提出日心说是高维,那没有提出新的理论颠覆世界,但是将π推进几位的人高维吗?啥研究成果也没做出,但是在读着博士死撑的人高维吗?音乐家从来没有提出过改变世界的科学理论,他们高维吗?或者,我怎么证明在菜市场卖烤鱿鱼的店主不是高维?因为他没有学历吗?因为他玩快手吗?因为他没提出理念吗?因为他的初中生女儿数学考五十多分问我能不能辅导她吗?不进行定义,这个平面维度基本上可靠性就跟淘宝上“小众文艺”标签似的。所有人都可以搜小众的耳环,带上去以显示自己与众不同,那么换言之,所有人也都可以随时逃离“平面”维度,平面不存在。我后面再说跃迁这个事。   好吧,让我们放弃这种抽象语境,讲具体的事件。我坐出租车十个司机里有三四个跟我讲时局/世界形势,指点江山的水平这块拿捏得死死的;我爸最近放弃了郭德纲相声沉迷陈平的国际形势视频。所有人都对世界有点评的权力——没有人认为自己活得“平面气息”扑面而来。“平面”的描述只在客观上被评价时成立,我会说我爸对国际形势的判断不如陈平,但我爹说不定觉得自己比陈平厉害呢。出租车司机觉得自己活了四十来岁,肯定比我这种小丫头活得明白:你才活了几年,我吃得盐比你吃的饭还多。那么客观上来讲呢?我怎么证明我比司机高维或者低维,或者摘出掉我对自身评判的影响,我怎么证明我爸和出租车司机哪个更“平”或者更“不平”?当然“平面”只是个抽象的概念,它会被类比成一种环境:这就变成了“大多数人都非常庸碌”的更哲学的说法。但环境只在“大多数人”身上实现。一旦细化到了个人身上,我们就措手不及:除非比较我和爱因斯坦,否则比较我和我邻座同事哪个更平一点没什么意思,也可以说我俩都平,我俩都被安排在了既定轨道之上,我俩都缺乏思想的维度。总结一下,平面这意味着两个可能性:   1.我对自己的认知和客观外界对我的评价必须一致,即我平,所以我在平面。不是世界平面我才平。否则就会出现我觉得我不平面,我觉得我可聪明可伶俐可大明白人了,谁也不如我高维。你们都不懂我!但客观事实是我就是个“平面人”,这时候,是我对我自己评价有意义,还是客观外界对我的评价有意义?   2.我在评论世界的时候,将自己摘除了。我任何对自己的评价都不会被纳入到平面范围中来,不然如1所说,我他妈是全世界最明白的明白人,谁不承认我打死谁。我就真的活成大明白人啦?这就是一种将自己隐藏的陷阱,当我的相亲对象说“我觉得现在的人太浮躁了”的时候,他总不能是自贬吧!这个世界太平了,我平不平?我平不平将直接印象到我评论世界的状态。假如我平,我评论世界的平将比现实情况更平,假如我不平,我都说世界平了,意味着我高维。我怎么自证高维?任何将自己摘除的结论,真的有意义吗?   还有一点有意思的地方,大多数人的庸碌意味着它就会无所不包,因为必须将“大多数”纳入庸常之中。陷入消费主义陷阱的人和耍抖音快手的人被说成“平”,但是他们要是还鼓捣点爱好呢?这爱好也被迫纳入了平面体系。这样说吧,一个深陷网贷的人更有倾向被描述为平,可是假如这个人科研能力非常之强,他平还是不平?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被人说成是天才,我们姑且说他不平,可这个文豪烂赌。既然这个烂赌的人不平,那么其他烂赌的人平不平?假如烂赌也有成绩,那就可以说不平吗?就像我上班的时候偷偷打字摸鱼一样:我怎么证明其他人没有在划水摸鱼?我怎么证明自己现在不是在打废话?是不是需要引进一个新的评判的视角,这个视角脱离了人类,使得评判变得可信,不因为自己的水平而失真?来了!上帝和绝对力量迈着运动员的步伐向我们走来了,想不到我们平面人现在不得不求助于外星人才能活得下去——三体时代啥时候降临,毁灭吧,人类,别平了。   但是还有一种真实的因素。平是为了描述故事后面“维度跃迁”而存在的,不是一种单独的状态。陀思妥耶夫斯基制造了很大的文学成就,于是他不平,跟他赌博不赌博没关系。这时候,哈哈,我们又遇到了新的问题,当成就大到什么地步,可以忽略掉倾向于平的因素?或者说,不平应该是一种顿悟的状态?这意味着一旦跃迁到“高维”,就算身上有点小毛病也没事。再或者,高维不高维根本没关系,也就是说最后获得的成就不能作为判定是否跃迁的标准,只有“视角”可以?视角变多,观察事物越仔细,于是就高维?我已经反问不动了。我们必须证明!跃迁越到什么程度才能证明自身?我们对于自身的评价也会影响自身的跃迁吗?鸡汤式的理论是我们教育他人的利器,上下嘴皮一碰平不平,怎么平,平成什么样就都有了。但是理论可以不证自明吗?真理必须经得起检验。我说不动啦。今天就这样吧。   

感谢图书角老哥,让我感觉又有动力继续看书啦(其实我并没弄明白德勒兹的理论,我会好好读书的)!   这次从基耶斯洛夫斯基开始,我感觉来到了一片没涉足过的丰茂大草原:这次我看的一本集合了十个小故事的剧本。剧版我正在看,但我因为完全不懂怎么解读电影,所以干脆只说文字。本书的第一个故事大体如下:   大学教授王智慧(什么,我真的记得住波兰人的名字吗?)和他的儿子王小智住在一起。王智慧造了台强大的计算机,输入问题即可获得回答。冬日王小智想出门滑冰。父子俩提前一天在电脑上测算冰面厚度,计算结果证明湖面的冰可以承受王小智的重量。当夜,王智慧又拎着棍子探了探冰层:果然厚度已经够了。结果第二天王小智出门滑冰的时候,上游的热水供应处放了一批废水,冰层破裂,王小智身亡。   在谈论这个故事内容之前(怎么回事,我好像自发组织了一种套路),我不得不注意到,每个故事的核心实际上并不复杂——优秀的故事并不真的需要一个复杂无比的事件脉络,但有样东西省略不了,即冲突事件。在这个故事里是“虽然机器已经计算出来结果确凿无误,但是世界的误差和突发事件打乱了必定的结论”。我们永远可以找到两个激烈矛盾个体,两者互相摩擦之间蹭出无数火花:人物的身上待解决的问题。这本故事为我揭示了一条写作的通路,在描写时,人物身上的主要矛盾不需要是一个可以解决的事件,但必须亟待解决。人物面对世界时采取的行为模式应当为人物提供丰富的物质世界活动。人与人之间的冲突是必须的,但是在此之前,人物自身也需要内含矛盾,这是人物探索世界驱动力。接下来我就想简单说说这个矛盾和驱动力。   在烘托小说的冲突矛盾时,描写很有意思,如同化学式配平:   在故事里王小智还有一个姑姑,我就不给她起名字了,就叫姑姑吧。这个姑姑是位虔诚的基督徒,还给王小智报上了宗教学习班。由此揭示了王智慧的家庭背景。虔诚基督徒出身,但王智慧本人却不信教,而是坚信科学可以解决一切。这是宗教和科学冲突的第一层含义。后面我会更详细地说这个。   既然描写了姑姑给王小智报上了宗教学习小组,那么文中就有王小智在家做数学题,在阳台特意冻了一瓶冰观察其模样。这是探寻世界的方式。   王智慧和王小智(主要是王智慧)造出来一台精准的计算机,按照规则输入问题就可以得到回答;王小智的学校来了电视台的拍摄团队,拍摄团队要求小孩子们疯玩傻玩,越乱越好。这是精准的内部和无序混乱的外部世界。   造好的计算机经常无故自启,王智慧的墨水瓶突然冻裂;上游的供热处往河里排放热水。这是“灾难”同时入侵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   拉出来两排对比之后,我们可以说:在小说中制造“跷跷板”是将矛盾推向爆发的好用方式。每一次描写都是给跷跷板的两端加码。推进矛盾而不“引爆”它。而小说的矛盾,从最表层来讲,是宗教与科学在解决问题时候出现的分歧。小说采取了一隐一明的方式来描绘这种矛盾。王智慧和王小慧造计算机,参加下棋比赛,这都是“科学”的思维,换言之,这种探寻世界的方式要求得出既定且坚实的回答。计算机出具的数据不会骗人,而“真实的数据”通过正确的演算过程,将直接指引人的生活。下棋比赛,造计算机,都是复制上述过程的现实活动。而宗教内容则是半隐藏的,半遮半露地被表露。第一次提到王小智要上宗教课的时候姑姑和王小智甚至王智慧都没有直接提到,宗教仿佛是几个人之间无法争论无法解决的尖锐问题,被迫秘而不宣。它在两个部分被着重渲染:王小智翻字典查询无神论和王智慧得知王小智死亡后失魂落魄走进教堂。其他时候,像是王智慧的同事要去开“宗教与科学”的讲座,王智慧连知道都不想知道。宗教在这里似乎成为了抒发悲伤情绪的中介所以及探索世界的另外一种方式。如果我得出这个结论,我就必须回答:宗教提供了什么样的探索方式?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可以说小说篇幅太少写不出来这种理由,但是就像我前面写的:这本应是个跷跷板!如果宗教——基督教为王智慧(因为王小智在结尾已经死了,留存的探索者只有王智慧)提供了另外一种出路,或者精神安慰。那么宗教真的为王小智的死开辟了新的解释吗?要知道,导致王小智死亡的直接原因是供热处排放废水。这是个突如其来的灾难。不如让我们再后退,或者说前进一步,将科学和宗教再细细琢磨。既然宗教暂时没有提供直接的理论工具进行现实活动。跷跷板上只有一端是决然翘不起来的,让我们把目光放到王小智之死上。王小智死于湖面滑冰,之前其他小孩滑的都挺好,甚至王智慧并不放心自己的计算机(他原本坚信科学!)给出的数据,亲自拿着棍子试了试冰面。王小智的真正死因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外部混乱因素。当然我们可以说这是在影射当年东欧混乱的政治环境,这种说法过于大而化之。科学解释不了突如其来的灾难。王智慧面对突然破裂的墨水瓶会突然手足无措。跷跷板的两端无疑已经显露了真面目,那就是“灾难意义”。   这个灾难,是指外部混乱的危机,突如其来和无法解释的。谁能预见墨水瓶突然爆裂和上游供热处突然排水?但作为一个人,面对这种混乱本能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解读的意义。这是一种解释诱惑:王智慧和王小智身上充足的探知欲要求自身可以像计算机一样给予事物解答的意义,创造井井有条的环境,每个事件都可以生产出回答。但是突然出现的危机怎么才有解答呢?没有解答。这时候宗教的诱惑悄然而至:上帝创造了不可改变且相互之间不可调和的两种秩序,即永恒的奇迹。精神或者物质的动作,都是上帝的影响。这是偶因论的观点。当然故事里没有什么地方出来广传宗教皈依,但是当王智慧坐在他的计算机前,开始徒劳的向自己计算机提出一个又一个没有回答的问句,说出一个又一个似乎没有意义的单词时,我们必须按捺住对宗教试探的想法:这是一次对自我探知世界方式的一种反刍。厉害的小说永远不会提出自己的回答。因为矛盾无需被解决。小说里的宗教是不是有偶因论的观点甚至都不重要:它无需被表露出来,只需要一个绝望的人对望向圣像时,我们就会知道,为什么宗教或者偶因论的哲学仍然活跃在小说里。十诫之一,你不可有其他的神。在这里就化成了“必须选择一个外因的解释,这个解释会成就你的信仰”。

这篇文基于上一篇我看完袁哲生《寂寞的游戏》后产生的想法做一次复盘和整理,主要是为了解释之前没说明白的问题,并且增加一些新的想法。总之我的目标还是说大明白话,争做大明白人,绝不是要绕晕谁。那我们愉快的开始,先从朋友指出我写的不明白的地方讲起。   “这B就是A的符号化表达,或者是符号的符号。事已至此,我们最后发现,越是朝着修辞奋力地向前划,寻找更特意更精确的表达,却不断地倒退,回到了同一符号的过去之中。”   假设孤独寂寞的情绪是一片大草原,我们画出了一个范围专门谈论这类情绪,姑且用范围A来表示。作者通过描写将文章的情绪推进至了孤独范围内的B点,这个点是他潜心描写的结果。我们每个人的个人经验都在A的范围内,不过因为人跟人不一样,我们在范围A中占据了另外一个位置——通过经验可以在A中挖掘到C点。C点是和B点理论上来说永远不能重合,但既然都在A的范围之内,B点与C点遥遥相望,可以借以相似的经历不断靠近,无限接近于重合。这里我要指出一点:共情的基础,也就是B点C点无限接近的基础,是建立在相似经验上的,没有这个前提,一切都只是空谈。我的朋友举了一个阿含经的例子,大概是人的苦只能自知,旁边的人的安慰就如同给盲人点蜡烛。很简单,互相理解是基本不存在的,能被理解的是自己的经验(此中含有幻想成分)。借以此我们可以说,用特异化或者说很特殊的描写所制造的B点是我们每个人都去不了的地方。这种写法一旦越过了某一条水平线,作者会发现没人能了解这种情绪,而特异化会加强自己的认知,B点离着其他人的C点越来越远,哪怕都在A的范围之内,它们的距离却不幸地扩大,这就是忧郁的悖论。   另一方面作者不断的特异化C点时,我们观看该文也会产生新的印象,命名为D。D是我们围观了A之后得到印象,我们知道,一旦我们想讲某个文的印象,势必要进行删减化处理,只能得出一个大致的想法,那么D就是B的符号化。但这个符号化的过程里,我们很有可能误读漏读以致有错误印象,更有可能我们概括的很不清晰,也就是D有极大可能只是单个琐碎的印象。在此过程中,我们必须注意到,不断特异化的B点的行为意味着丰富的内容。越是追求精细的表达,内容就越繁多,得到的D点印象会因为必须要整理成可理解的印象,陷入了“符号缩略”的循环,也就是为了概括足够多的内容,寻找B点内容的普遍共性,D将不断后退,直至退到了范围A的词语定义上。哪怕一开始C可以被我们描述成“表达了寂寞的心情,尤其描写了……”,对着B内容的增加,这个“尤其”已经不能概括全貌,只能放弃。这就是退回到了符号的过去。   再往下,我们还要探寻一个我之前忽略掉的问题。即:为什么会这样?   我有一个猜想,我称之为压力的流动。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表弟是个学习比我还差的奇人,每回上辅导班老师都皱眉,叫家长的次数跟吃饭喝水差不多,主要是这哥上课不好好听讲,还撺掇别人一块不好好听。但单这一条并不能算作是罪过,还没到劝退或者为难的地步。我观察了一下,这个辅导班已经满班,所有家长都对上课质量抱有疑虑。也就是说,集体共同的压力已经出现,辅导班要迫切解决掉这个不断积攒的公共怒火池。这些压力虽然不会凭空消失,但它们可以有方向性地流动,即像瀑布一样坠入到更容易解决的地方——也就是我倒霉表弟,请家长尽量劝退。以上例子完全虚假。但借此我们可以发现,压力并不是团在某个角落里的灰尘,它在关系中有实质,有大小,可流动。换言之,某个人自己身上也会发生压力的流动。一个人总要面对压力无法处理的情况,或者说情绪无法处理,大脑面对特大难题无法转动思维来解决,这时候这些积攒的压力就会坠入人的方方面面,进行情绪入侵,压力的分散。如果长时间的没有解决问题,压力便会继续蔓延,以至于所有的问题都好像变得不可解决。   反过来说,正常的压力流动意味着什么?这似乎是隐藏在人际交往之下的一条河流。如同击鼓传花,A传B,B传C,C又传A,循环往复,直至世界末日。这种流动不会伤及自身,只会把烫手山芋传到下一个倒霉鬼身上。而且每个人都完成了正常的交往,这是一次完整的交互:这意味着有来有往,情绪进行流动。但假如中间的链条出现了问题。A传B,B不往下传了。B吞吃下去了A传过来的压力,又不给C,一直积攒着(与此同时大脑并不能处理该问题),情况就会出现失控。那么我之前提到的B将不断特异化该压力给予自身的感受,直到自身的世界末日。   这里我要指出一点:压力或者情绪本身,并不是不可消化的。也就是说可以选择击鼓传花,也可以选择自己用大脑处理掉该压力问题。但击鼓传花显然是普通人最倾向选择的选项,因为毕竟自己只是过过手,不会累到自己的大脑。这也是我们经常见到的一种情况,比如父母在外受气,或者经济不景气,很容易在家对小孩子发火。这种击鼓传花显然将一个难题送给了没法处理的小孩。然而我们也都知道,让大脑强大的方式只有不断的锻炼它,训练它的体能。当我们自己面对压力的击鼓传花时,最好有一个消化的程序。这样既能分辨出其中的细致的信息,也为世界和平增添了一分贡献。这就是本人理直气壮的理论了,下次继续争取把话说明白,大家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