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卡夫卡的时候应该做平板支撑

先从一件小事说起:审判是我用喜马拉雅听的,因为我妈晚上也听。她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公放:我已经知道了公主郁小小(音译)和他老公顾新朗(音译)在大江南北的快乐事迹,复刻火锅、智斗土匪,已经播到了五百六十多集。后来她放乡村古典文学少女顾盼儿(音译)连夜捅蜂窝,我有点腻了,就放K当天受审。我妈终于发出一声反击:你放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审判听不懂(看不懂)是个有意思的事。因为我妈发出了最朴实的感叹:为什么一进屋竟然看不见屋里坐着人? 这个问句太经典,我翻译一下:为什么卡夫卡小说人没有人样,完全预料不到其中的行为逻辑?或者说,似乎完全不存在一种现实真相。小说像玄幻世界。人自顾自地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为了解释这个问题,我决定把这个问题分成几部分来说。 一、最初的空虚:失去的行为逻辑去了哪 二、虚拟的真相:人的异化

一、最初的空虚:失去的行为逻辑去了哪 这里简单概述:一个叫K的银行职员有天早上起床(捏妈,又是早上起床。看出卡夫卡是个纯社畜了),什么事没干,突然就被通知自己犯了罪被捕。抓他的警察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我说到这里里面已经有了巨大的逻辑空洞:什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就被捕了是吗? 是的,全书谁也不知道K到底为了什么原因被捕,反正就是捕——我们很容易感受到一种威权的力量,K收到了无端的压迫。对于相关剧情解释我会在分享中细谈,现在让我们先视线往荒诞的地方放放:在这个被捕的过程里,所有人,从K到警察,没有目的,没有来由,只是突然撞到了一起。警察不知道K犯了什么错,也不在乎,只是有天上门来要抓他,过程也是极为应付。他们更希望吃掉K的早饭,把K的衣服卖了。银行职员K这边就更懵了:他差点穿着睡衣就接受问询——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恶作剧。 这个故事开始就是乱七八糟(假如有朋友看过变形记,那个更绝,上来人就变成甲虫,问就是不知道。反正就是变。人甲虫也有理由说的,我是什么啊,文学名著啊。你叫我讲原因?你卡夫卡笔下的角色都在瞎几把干什么东西,那能当人吗?当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吧。另一方面来说,角色可能是备战现代性最早的文学——哟,谢天谢地。你像这样的人类,本身就没有打好基础,你能保证人能当人啊?)。我们稍微整理一下,分成两个小部分细讲:1.一部分来说,这个原因真的不存在,它缺失了。缺失源于一种巨大图景下的致盲。2.另一部分,这个故事变成竟然不需要这个原因,故事也能发展的地步。也就是说。这里有一个扭曲的过程。 先从第一点来说。这个缺失的原因隐藏在巨大的图景之中。我们已经意识到K面对的是一个不可推翻的超级权威:拥有完整的体系,并且环环卡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流水线上的零件一样去完成审判流程,K当然做出了一系列的对抗措施,但很快他就会发现——他对抗的敌人本身也不存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完全承担了他的审判义务,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承担了他的罪过和痛苦。K即便是想挥拳也不知道方向。应该对谁反抗呢?警察?警察说我就是个路人甲好吧,饭都吃不起,你一投诉我我立刻挨揍。K老师你看你挨揍了吗?你不过的挺好的吗?那反抗法官呢?法官看黄色小说,在法庭上被K的哑口无言,下了班就喜欢让画手把自己整出一副高级法官的图来爽一下。再往上是权力代言呢?K完全看不见。 我举个更直观简单的例子。在汉娜阿伦特的《艾希曼在耶路撒冷》里讲了这样的一个人:这人是个辣脆军官,个性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干行政岗,在任期间没有亲手杀人,但是签署文件以及下达的命令致使百万的犹太人进了集中营。他隐姓改名躲掉了战后清算,到了六十年代才被以色列人抓到耶路撒冷进行审判。这人说我在战争期间所做的一切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旁的什么也多干,我并不真的想要杀人——犹太人被做成肥皂这种梗落在每个德国辣脆军官的头上时,每个人都有理由,因为他们只是完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沿着权力脉络向上回溯,只能看见已经饮枪自尽的希特勒,好像无法再追溯下去了。回到这个战犯本身,法庭判了他绞刑,可我们没法忘记这个特殊的案例。因为他说:他只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对于这个人来说,工作是一种分配到他手里的任务(对我们来说一样)。从工作角度来说,任务传递到手里是一种不受控的行为:行政机器运作下我们只能作为其中一环,完成既定目标。我们既没法决定上游发过来什么任务(显而易见,我们都有过骂傻逼老板傻逼领导的经历),也没法控制下游“不去完成它”。行政系统被制定本身就意味着要上传下达。我曾有个同事在流水线干过活,给苹果P7装摄像头。但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事后知道那玩意是苹果,我同事只能判断出流水线上的东西是个手机——而且她看不到手机的正面!因为流水线上她只能对每样东西匆匆一瞥。 大家多少都听过《等待戈多》,这个剧当年在监狱大受欢迎。所有人感同身受——并非所有的罪犯都是流浪汉,但是受苦的那部分大家都曾经吃了,然后都在等待戈多——戈多是谁?为什么要等?没人知道。这个不明不白的目的就像身边的苦难,不是走在路上泥头车飞驰把人撞到异世界——而是纯社会结构给予、有着不明不白的开头和结尾的痛苦。K犯了什么错?什么也没错。但是受苦变成了社会结构的既定程序。理由缺失。再也不重要了。我们就算使劲睁眼,也没法看到流水线上的手机正面,因为行政结构就没打算让我们看。那个辣脆军官的很轻松地就说服了自己,签签文件就送犹太人上西天,因为现代体系分配了人的工作——我们只需要蹲在一个地方重复完成一个岗位的工作,责任均摊,效率更高。然而这些都失去了理由。 第二点是这个扭曲的过程。我们刚才已经提到了工作上的一种碎片和不可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除了手中的工作,剩下的部分都变成了未知——因为那些未知的部分也只是别的工作的一环,那不是我们能决定和窥测的。那么这个过程可不可以推导到生活的各个缝隙里面去?这是一个交互的过程吗?或者换言之,所谓的工作,以及其携带的模式,是不是入侵到了我们的生 活中?不提苦难,苦难是最容易感知的部分。我们从细枝末节开始说起:我们睁眼就得上班上学。上学可能还好些,多少沐浴知识的雨露,不至于让人觉得过于窒息。在上班过程,我猜百分八十的时间都只是无意义的消耗(也许只是观感如此),我们辛辛苦苦打工,就为了给老板多添一辆豪车,给别墅挣一个毫无意义的室内二楼围栏。我再重复一遍来表明当时我的巨大震惊:三米长的围栏造价大约三十万。 我们的工作没有给世界带去清新, 没直接让饥饿和贫困远离生命,而是让一栋别墅多了纯铜做的漂亮栏杆。这是我们主动选择的吗——让这个问句继续展开,上班打工是我们的选择,但我们真的决定了工作形态吗?我们九九六,我们大小周,我们下了班倒头就睡,略去里面怨气重重的部分。我们可以说:我们已经完全被工作改造了。我们在决定不了到底造栏杆还是山区扶贫(而且这部分是未知的,我本来不知道那一段围栏的存在),决定不了具体的工作内容(就像那个辣脆军官),而这正是工作限制我们的。我们被锁在工位上了。 得出这个结论,让我们再看我们刚才的第一点,故事出现了巨大的逻辑中空,外部世界混乱无序,作为角色无法决定任何事情:就像我们上班打工,我们没法让我们创造的价值直接用于扶贫(很有可能我们自己的贫都扶不起来),我们在工作的过程里,首先经历的不是直觉上的“挣钱”,而是接受了工作的改造。我们先学习了每天起床上班,九九六,大小周,接受了工作带来的一系列规章制度,然后我们才在这个环境里安顿下来。辣脆军官接受自己只是在上班这一事实,签文件运笔如飞,无数犹太人死在集中营。而在小说里,我们的角色不得不面临乱七八糟的荒诞世界,与此带来的是,他们自身也被世界改造的乱七八糟。 这个世界,是否还符合现实世界的运行规律?我们还能找到现实元素吗?还是说我们只看见了中空的人和中空的剧情?所有真实的血肉,我们作为人的一些证明,现实世界稳固的运行逻辑,都被扭曲。 那么这个被改造的乱七八糟的过程。我们有一个更精确的表述,那就是异化。 二、虚拟的真相:人的异化 1.自我背离与失去认知 首先从卡夫卡的世界挪开视线,来谈谈这个全新的定义。让我们从现实世界观察它。异化的定义我们从百度上就能搜到——而且刚才我们已经提出,我们工作的时候体会到了一种窒息。上班每天处理的内容几乎不会变化。我见过一位求职的女士,年逾五十,自中专毕业以来一直在一家公司做会计工作直至退休。这位女士求职屡屡碰壁,碰得我都有点看不下去。只是人事问“大姐我们干的您接触过吗”,人家说没接触过。这位女士在我们这里的求职就跟K老师为什么被捕一样没下文了。 有鉴于工作特性,我们的劳动很少再有创造性的内容,上班和上坟一样难受。每天早上我恨不得也变成甲虫,一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我老板这种人,我便觉得社会是不是太宽容了:妈的。劳动在我们这里不再具有快乐的成分,机械重复带来痛苦,痛苦又催化逃避。 这世界真的存在自愿卷王吗?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通宵上班到猝死呢? 异化已经发生了,先发生在我们和劳动身上。然而这又可以展开,继续延伸: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是劳动,既然劳动已经在戕害我们自身,那我们可以说,我们的本质和我们异化了。在座各位多少都写点小说,搞创作超级快乐对不对?马克思认为劳动就应该是快乐的,或者说,劳动区分了人和动物。我们作为人,天生就需要劳动。劳动确立我们自身。 但当我们面对尖锐的劳动痛苦时,人的本能首先发挥作用:好兄弟,过劳死这谁顶得住啊?人不仅开始厌恶逃避劳动,也开始进行对抗——也就是对抗我们自己。背离在这个时刻发生了。当我们在上班的时候我们感觉不到应有的价值,转变成了一种行尸走肉的状态,而一旦人不再劳动,开始放松的时候,人开始大肆展现自己不怎么“人”的一面:狂吃、狂喝、狂睡、狂玩。我下班回家先躺下睡俩小时——这是理性或者说应当有的做法吗?一旦背离发生,人自身将撕扯出巨大的空洞,意即意愿的扭曲偏离,随之而来的是共生的认知逆转。重新回到劳动的问题上来,假如我们厌恶劳动,那我们应该爱什么呢? 现实里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并不好看,甚至于有点别扭。爱什么,这个话题本质是在我们失去了劳动,失去了确立自身价值的方向后产生巨大空洞,这种空洞只会不可控的席卷人的自身,迫使人寻找一个替代答案。显而易见,每个答案都带点虚拟的性质:因为问题是拟造本身。 虚拟这个词似乎不具体,我们用例子阐明,我闺蜜那天买了个洗脸仪。我问她:大哥你平时连妆都不画你弄什么洗脸仪?她回答说她觉得洗得干净。问题来了:脸的干净怎么定义?肥皂为什么洗不干净脸?人为什么要把脸彻底洗干净?人天生分泌的油脂不是用来保护皮肤的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用洗脸仪洗干净脸这个需求本质是被虚拟出来的? 我们再讲一个“虚拟”。这个例子太细微,我们再用一个更大的:一个叫天神娱乐的公司商誉80多个亿(印象中),后面一口气亏损好多钱,计提商誉减值49个亿。不用管商誉是什么东西。我们用最朴实的脏话解释:你他妈的有多少钱啊?自己的脸价值49亿?你他妈的市值才40几个亿好不好啊? 我们首先骂这个公司高层是王八蛋,但因为这是我们的例子嘛,我们要这样解释:商誉叫什么不用管,是因为首先天神娱乐出现了需要一个拟定的需求(吹水,吹业绩),才会有一个叫商誉的东西。“假”的需求先于事实出现了。同理,为了卖洗脸仪,脸干净的需求先于事实出现。再往后推,因为我们早就知道我们已经发生了背离,我们已经找到了正确答案,但那个答案我们无法使用,所以我们要去拟造一个新的需求来代替劳动。在这个过程里,人会逐渐接受这些看似离谱的概念,于是我闺蜜买了洗脸仪,天神娱乐股价飞升又大暴死,人在失去了劳动之后,不断找到新的虚假替代,狂吃狂喝狂玩狂睡,并且接纳吸收。 让这个问题坠进卡夫卡的世界里,首先我们已经意识到卡夫卡笔下的人已经发生了这种自我背离,人多多少少已经异化了。他的人物应该爱什么东西,会热爱什么呢? 2.奥斯维辛 我们已经提到了人的异化、自我的背离,那么我们再进一步,在这样的处境下,人是否有了新的属性。刚才我们提到的是人为了寻找劳动之外的答案。这个过程本身带着虚拟的成分,现在我们讨论不那么虚拟的,也就是我们本身,或者说我们要为我们身上发生的畸变进行解读。 这回我们从另一个层面窥探现代性:作为一个所有人都要遭受的这么一个倒霉事,异化变成了一种系统性的行为(然而未有谁来主导,马尔库塞认为这是自发的)。一旦成为了全社会的问题,我们每个人就不得不塌缩到一种微不足道的语境里面,替代而来是组织和机构。比如经济运行的系统,或者其他的,官僚体系,更确切说,是科层体系。 科层体系之于现代化社会,相当于我之于我妈,是个必然产生,必然运行,但产生的瑕疵会进一步反噬母亲的逆子。它首先保证了一种高效运转,与此同时带来的是一种高度替代的人际关系。作为承担工作本身的一份子,人必须要在工作范围保持一种同一的特征:人被改造,这个我们之前就已经提过了。 这意味着,指导现代社会运行,乃至人自身行为活动的,是“非人”,即一种寄生在社会之上的系统。生活世界,或者说仅在人类生理活动范围内,人的行为不需要“指导”“规范”,但是一旦进入到了社会体系中,出现了这样的一种分裂:一种高度系统的体系带着自身运行规则分割了人类行为。这不是尽头,这种分割掉过头来会进一步规范人本身。系统——科层体系——审判小说里的法庭,最初被创造出来的目的是高效解决问题。但是“问题”本身的界限在哪里?即便最开始仅仅局限于专业内容,但有鉴于其高度简化、高速运行的特征。生活世界的其他方面很快被卷入其中——然后和人一样,首先接受了改造。 举个例子,韦伯描述现代社会用了一个词,铁的牢笼。他注意到了系统——科层体系——审判里的法庭将整个故事——人的行为——整个社会限制住的一种情况。因为系统——科层体系——审判里的法庭有一种“合乎计算常理”的规则,可以非常轻松的使得整个体系纪律严明、具有强可预测性(再简单说,就算是上班一半有紧急要务,人首先还是要先请假的。我的一个老东家在大会上讲过,你就算出了车祸,只要人没昏迷,就要先给领导打个电话报告一下),它被建立起来后会反过来合理地变为一种铁律:无法被推翻,永不会自证非法。 如果为这种合理性举一个例子,那就是德国纳粹的集中营。这里我们可以发现一种困境。这种体系——这种现代化,不断发展的过程中似乎缺失了一种价值本身的判断。人作为工具进入到了系统之中,运行逻辑完全变为了系统本身,人的理性失去了指的行为的意义。这种危险的境地无疑是有重大缺陷的,如果前一项成立——那么审判就成为了真实。我们以伦理、常事、权力制约等一系列元素建立起来的价值体系必将崩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上下贯通且畅通无阻的权力链条。每个人被拴在上面,不得不完成由权力链条上方传递而来的任务。在这里,我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关键词,权力。 刚才我们说了人对于金钱价值的依靠,这里又出现了权力链条锁住了人的行为。这里提一句哈贝马斯,这就是哈贝马斯提出生活世界的贫困,意即系统对于生活的殖民,金钱崇拜和权力崇拜将共同统治人类生活本身。 回到审判中来,解读审判奇形怪状的剧情,有一个出口,那就是解读系统入侵K的生活后,他们互相作用的关系。对于哈贝马斯来说,这个纽带的关键词是法律。对于审判来说,法律本身就构成了铁笼本身。那么身处其中的K又是什么位置呢? 3.否定背后的肯定、追逐 回到K。K老师这个人除了上法庭之外就是上班。上班的部分我们谈了,现在谈谈K老师在面对自己不存在的罪过的时候的一系列反映。K老师本身就是个有意思的素材:他一直在规则内进行抗争。 K是否犯罪?没有。 K是否承认自身的罪?不承认。 K是否承认法庭自身统治的合理性?承认。 于是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矛盾,一方面法庭有着无下限的邋遢落魄和不正规:包括法庭内部文件全是黄书、开庭期间喧闹嘈杂,另一方面K却完全按照该法庭的规章制度办事,甚至于不是法庭,只要是与此类事宜相关,K都老老实实照做。 引申一个典中典笑话:大家看到胖虎暴打大雄,有三种反映,1帮胖虎,2帮大雄,3什么也不干,瞪眼看。哪一种是在帮大雄?只有第二种。第一和第三都是选择了帮胖虎。回到K老师这里,K老师是被控告的一方。在K老师这里,不论在法庭上承认罪过和不承认罪过,在行政体系的内部几乎没有任何用处的。行政体系——法庭——整个系统都并不为K老师本人的意志转移,K得知的一切信息只是被传到手里来的纸鹤:它作用在被告知那一刻就失效了。 K的选择如果仅仅在法庭身上打转,那么无论如何都只是K本人的一种肯定,意即肯定了自身的罪。法庭——行政体系——系统为K准备了所有的手续和定期开庭,都只是一步步加深K的罪过本身,随之而来的是K的自身认罪——甚至于说,这种定期的手续和开庭可以算作隐性的邀请,由K来补全。 这里值得注意到的是,在行政体系——法庭——系统里谈论常识和伦理是无效的,我们眼中的罪过是有形条规,但是在审判中,罪过永远是无形且永恒稳定。任何对于罪本身的否定都只是一种确切描述:它本身不存在,一旦我们讨论它,描述它如何不存在,它就已经在言语中立足,剩下的只是自我的定罪。 罪过既然具有了先验的特征,K的反映则变成了自身的第二次否定(第一次,他肯定了罪)。在这里,既然罪是随时有可能降临在头顶上并自我赋予其意义,那么K在审判中不断拒绝的是什么呢——是否变成了其自身普遍的不确定?K的感官证明罪过并不存在,而他的一切行为只是让他离着罪过更近。控告本来发自系统,但很快,这个句子的主语变成K自己。K落入了一种不自知的自知境地:无法承认下意识的真实或者是假设。但事情正不断发生,并且把他送到了终点。 这样看来,K本身的一系列否定行为变成了对罪的一种追逐。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本来是否定自己的罪过。但是过程上和他不断肯定没什么两样。罪过只是在对话和剧情中不断的加强、显现。再说的更具体一点,罪过在本文脱口而出并发生之前是一种无限匮乏的存在,是一种主体否定除自身以外的状态(笛卡尔,我思故我在那个味。这里的罪过就处在我思的阶段)。接近它的方式变成了体验:因为这个时候的现实世界像海潮一样退去,留在沙滩上的只有收缩的概念。这个概念之展开,或者说接近、接触,意味着环境的融合。K被逮捕的那一刻开始,罪行才开始像一团纸一样展开,由K亲自制造了其表征。 罪过,我们在这里暂时把他描述成一种被命名的句子、语言、口头创造的存在。而在小说中完成罪过的方式,则变成了K亲身经历并体验(仍然强调,审判里的罪过与现实世界的犯法有很大区别)。是从个体存在的对象,K,身体里产生的。但是这种诞生仍存在背离,这种融合体验会出现对象个体内在性的撕裂(异化)。K在接纳和体验罪过的时候无疑是困惑的、不自知的。他对于这种概念的理解只能退化到行为上去——否定和肯定在此没有区别的情况下,触碰它本身就是理解本身。 不自知的概念不意味着K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与意识对立,而是说K跨过了思考部分,进入到了本能,使用本能的决断,“选择了他自己”。促使他追逐罪过的是他自己,而控告的也仍然是他本人。这形成了一种闭环。 继续引申一个典中典笑话(齐泽克说的,不喜欢的话去打他,我是反对出轨哈):一位大哥娶了个老婆,后来生活烦了,就又找了个情人。他一直想着要是离婚了他就能自由,于是他火速离婚。但是当他真的离婚的时候,老婆没了,情人也没了。 离婚的想法——这里可以替换成欲望、动力,只有在距离自己很远的时候才发挥作用。它唯一产生作用的时候就是被当成掉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的时候,它并不真的产生意义。因为对于罪过本身来说——审判这个故事,我们没有看到肉体的审判受苦,也没有具体的罪过宣言。有的只有K自己完成的一系列受苦行为,这变成了他的罪过。他追逐的并非是他的目的,对于K来说,一旦闭环成立,原因和结果彻底不存在了,只有运动本身,也就是追逐运动的本身使他确立自身。行为本身让他自我充斥意义。那么K自己呢? 整个故事,他所做的努力就是进入一扇“法律”的门。而门后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