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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文晤对录

对话:刘大哥讲那话理太偏,如水并刀 采访时间:2024年11月18日

一、进入废文

如水并刀 为什么感觉这次听你的声音跟之前不一样。 刘大哥 有吗?没有,就变得更更性感了,还是变得……? 如水并刀 更年轻了。 刘大哥 这样可能因为吃了一些童男童女。 如水并刀 真的吗? 刘大哥 嗯,真的……我们来开始采访吧!采访之前还是像惯例一样,要先问一下:因为我们采访的内容,可能会用在我之后写的文章里边,或者是英文的,或者是中文的,然后就需要得到你的同意,授权我可以使用我们采访的内容,当然就是具体隐私的部分,我可能会帮你打一个码,然后到时候会给你看一下。你觉得太涉及你的一些具体隐私的话,我们可以把它删掉。好吧,那我们就开始吧!!!然后就随便聊聊。你是我邀请到了第一个作者,但愿不是最后一个人!(笑) 如水并刀 好荣幸啊! 刘大哥 不不不,应该是我谢谢如水并刀太太,这么大咖居然来参加我的采访,真是不得了,蓬荜生辉。我应该就是像古代的那个什么倒靴而迎之类的然后什么什么之类的等等我有点不会了…… 如水并刀 你说话好密啊。 刘大哥 一些客套的官方话罢了,先这样吧!我先来介绍一下如水并刀太太是废文编推(编辑推荐)上的常客,她目前已经写了六篇原创小说,其中包括一个短篇集,其中有四篇都是上了编推的,然后好像有一两篇是长推(编辑长文推荐)。另外现在有大概两千多位废文的读者粉丝,这个其实在废文不写黄文的作者里面,算是非常高的数据了。单篇作品大概有6000收藏的样子,回复也很高。好厉害,五百多回复的样子,打赏也很多。哇,富婆!然后我们来说说我们来说说并刀太太,就是你是怎么样想要进入废文的?当时是因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想到要注册一个账号,要来写文,或者是看了什么之类的呢? 如水并刀 我是2017年的时候开始写文的,然后我是2018年注册的这个账号。当时注册这个账号其实非常简单。我就是在微博还是哪个地方看到有人在推荐,说这是一个新的平台,这里非常的自由。对,大概有这样的一个说法。然后我就点到这个网站里去看了一下,我点进去的时候,刚好那个时候还不是非常的热闹。大概就是有一些他们在讨论当时的一个作业。 刘大哥 那个时候就有作业了,是第几期来着?你看了吗? 如水并刀 这个我记不清楚了,但当时反正就是在讨论作业。我当时点进去也不知道干什么,我随便点的,然后点到了一个地方,发现他们在讨论一篇作业。我看了一下,诶,我觉得这个氛围不错。 刘大哥 哦!好难得! 如水并刀 在那个之前我是在长佩配上面注册过,在那个地方发过。我后来觉得要不然来这个地方也试试看,然后我注册了这个账号,但是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在上面发表过东西。只是有了这个账号。 刘大哥 注册是没有限制的是吧?就用邮箱就行了。 如水并刀 对,那个时候没有,那个时候非常的轻松。 刘大哥 你应该是一开始在长佩,你投了其中一篇文章,后来是不是被执灯(一个扫文推文组织)先看上,在微博上推荐了,然后你才找废文来发的——我不知道这其中的前后顺序。 如水并刀 是吗?好像没有,好像不是。我应该是(在两边)都已经发过了,我应该都是发都已经发出来了。这个我真的有点记不清楚了。我印象当中我应该是都发出来。 刘大哥 你在长佩上发的,就是你在废文上发的内容是吗? 如水并刀 对,内容都是一样的。然后我在长佩发的可能稍微要早一点,我是过了几个月之后才把长佩上发所有内容转移到废文上。 刘大哥 但你说你16年就开始写了,写的就是当时的东西吗?(如水并刀 17年),哦哦对,17年,你是说你过了一年之后才创建的账号吧?然后就开始发表了吗? 如水并刀 我的时间线是这个样子:就是我最开始就创了一个长佩的账号,长佩旧站账号。我17年的时候开始在旧站发一些东西,然后我到18年初的时候,注册了一个废文账号,之后开始在废文发文。 刘大哥 你当时在长佩上的回复,或者是得到的反馈怎么样呢? 如水并刀 我真是有点记不清了,好像也没太多回复。 刘大哥 其实一开始好像都是这样吧,在长佩和废文,其实还都是蛮冷清的,回复比较少,但我感觉长佩好像那个时候它更倾向于那种比较剧情向比较多的那种言情向比较多的那种文,好像跟你本身的风格也不是很符合的样子。 如水并刀 对,但是我最开始把它发到网上,我的想法其实就是找个地方…… 刘大哥 发一个放着。 如水并刀 对对,找个地方存着。 刘大哥 那个时候你有一块儿写的或者是一块儿看这些文章的朋友之类吗,有交流的三次元的群体或者是二次元的朋友吗? 如水并刀 没有,我那时候非常孤独。我身边的朋友对这方面的东西不是很感冒。 刘大哥 你都一个人默默在看是吗? 如水并刀 对,到现在为止,我都不认识其他的作者。哦不对你也是作者。(笑) 刘大哥 哈哈好的。我其实一直一开始我以为你认识那个Autumnmt那个太太,另外一个写类似西幻的,她也是经常上编推的一个太太。我看你们俩还交流了一下,然后感觉你们俩还互相久仰很久的那种样子。我后来想:我嫉妒了,默默窥视你们,我说你们俩牵线了,因为当时我还没有跟你说我的作者号是谁(所以不认识)。 如水并刀 我跟她没有任何私下的交流,跟她所有交流就是我给她的文章留了个言,她给我回复一个,仅此而已,我们彼此默默的互关了,好像就这样。 刘大哥 你应该是蛮欣赏她的文风吗?还是只是因为眼熟? 如水并刀 我那时候还挺欣赏她的,那个时候看过她一篇还是两篇。 刘大哥 所以你是会看废文上的文的是吗?还是不会看? 如水并刀 开始的时候是会的。 刘大哥 看什么呢?看编推还是看别的? 如水并刀 编推。 刘大哥 那你会对编推有期待吗?就比如说“我也想上编推的”这种期待,或者“我也想编辑来评评评我”什么之类的? 如水并刀 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的,但是你被评了一次之后就……肯定会觉得……hmmm(笑)大家都是这个样子的我觉得。 刘大哥 有没有想过,比如说你这篇中了(编推),第二篇没中,你会想难道是我写得更差了吗?还是说“凭什么这篇有那篇没有(编推)的”那种感觉呢? 如水并刀 这个没有,因为我对这个好像不是特别有执念。那时候没有太多这方面的有感觉。 刘大哥 您有感觉到你后期的作品更难上编推了吗? 如水并刀 你跟我说了之后,我才感觉到。 刘大哥 对不起,我提前剧透了…… 如水并刀 对对对,但是我确实可能跟最开始写的东西会不太一样一点。如果是网络小说的话,我基本上是看耽美多一点。

二、入坑

刘大哥 你当时怎么入坑的?那会儿还挺小的吧? 如水并刀 我有个表姐,她给我的当时的MP4里面下载了小说。 刘大哥 好吧,我一开始差不多,也是被朋友带入坑的,不过当时是看的网王(网球王子)同人。不过我是一开始先写小说,然后才开始看小说的。所以跟很多人顺序是相反的。 如水并刀 那你时间看了挺久。 刘大哥 对的,我看网络小说大概可能是03年开始的。0304年的时候,然后那个时候就是有那个什么红袖添香之类的网站,然后发了一些类似于通俗和严肃小说混杂在一起的一些文章。有时候会有编辑在上面找稿子,然后我们就在上面一边看,一边写什么什么之类的,然后逐渐就变成了文艺青年。所以我还蛮好奇你当时是怎么想的。那说到严肃文学,你是平时一直会有看的,还是只是在高中的语文课的场合下会看看,然后后面其实看的就少了呢? 如水并刀 我感觉是高中毕业之后看的稍微多一点点。因为我以前很叛逆的,如果老师要看什么我就不看。如果是课堂要求规定要看哪些我们课内阅读的经典名著什么的,我就是不看。 刘大哥 你是理科生还是文科生? 如水并刀 我是文科生,但我就是不太爱看,我可能会看其看些其他东西,我就也不是完全不看书,就是看其他的一些不是被教科书推荐的那种。 刘大哥 对,所以其实你有一个一直以来或者是隐隐约约有一个比如说文学上的期许,或者是期待什么之类的吗? 如水并刀 这个貌似是没有。 刘大哥 你自己写的时候,其实我感觉你还是蛮有那种对自己的一些创作的、技法上还是有一些要求的吧? 如水并刀 那是很遥远的事情(笑),我可能一度是有这种的。但是我感觉我做的东西基本上都还是在模仿。模仿我看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我就想要模仿一个什么。我感觉我自己没有太多自己的东西。 刘大哥 模仿谁?具体举个例子。 如水并刀 像之前我们聊天的时候,我好像也说到过。 刘大哥 樋口一叶吗? 如水并刀 樋口一叶吗?开始写的时候,我好像还没有模仿她。 刘大哥 好吧好吧。 如水并刀 那我肯定也模仿过日本的一些小说的,但是我对他们的模仿肯定是一种整体性的。我好像没有单独模仿一个什么人,我会模仿那种感觉,就是它给我的那种感觉。 刘大哥 对,我感觉你比较擅长一些意象型的或者是氛围感的,比较安静一些或者是静态一些的描写。这方面在网络文学的作者当中其实还蛮少见的,就这种(风格)感觉。 如水并刀 我最开始写的时候之前好像跟你说过的,就是模仿那些拉美文学。 刘大哥 哪些小说?但是其实我感觉其实你如果说是模仿拉美的方面的话,我感觉更多是情节方面的,就是一些(情节)风格的类似。但是好像文字方面,其实还是我感觉更日语一些。我自己觉得也可能是因为我知道你学这个,所以就是有这个第一印象。 如水并刀 可能其实在之前我朋友跟我提出来之前,我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说你的这个(作品)给人感觉是一种日本小说的感觉。她跟我说了之后,我才去反思了一下,我才发现我好像是这个样子。好像真的它的语言,那个氛围,我可能都会有所模仿。 刘大哥 我觉得其实有一个惯性问题,就是可能你长期使用这个语言会对你有一些影响什么之类的。 如水并刀 对对对,但其实我不喜欢这个样子。我其实比较希望我使用比较中文的中文。但是我后来发现这好像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什么叫“比较中文的中文”? 如水并刀 我本来想,如果我现在有点空的话,其实还可以再写点东西。但是我感觉自己不太有那个动力去做这个事情,我可能只能说,我如果要写的话,只能逼自己写。去年我写的感觉也是逼自己写的,逼自己的我就觉得写的很难看,我也不愿意写。 刘大哥 你是说作业区的那边(的作品)吗? 如水并刀 我觉得如果是那个样子的话,我还不如不要写。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我一直是不写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写了。 刘大哥 对,确实是这样,有这种感觉。所以我还是觉得可能比如说你要写,这可能长期在一个比较有创作环境或氛围的环境里面,你去写的话可能会比较容易。但是我发现我也是可能在写和收到回复比较正向,一直有一个正循环的时候,会坚持写下去。但是如果突然打断了,我可能就写不动了。比如说我后来在废文删号之后,我现在倒回去写,我感觉就没什么耐心接着写了。 如水并刀 对对对,就打断了。 刘大哥 确实。那么如果你要写新的东西,你有一个什么新的期待吗,在内容上或者技法上的?你还会在废文写吗? 如水并刀 如果我要写的话,我应该还会在废文写。我目前没有看到一个,没有探索到一个更加好用的地方。虽然说之前一直有想法要建一个自己的…… 刘大哥 博客是吗? 如水并刀 对,但是我的考虑是我现在根本没有在写东西,然后我要费尽心思地花一定的功夫把这个东西做好了,但是根本没有东西往里面放,我觉得这个也不太好,那我还不如先写起来比较重要一点。如果我要写的话,对我来说目前比较方便的那我可能还是放在废文上面,就是相当于先存在那个上面,其他那些姑且不论,先存在那个上面。 刘大哥 你有想过写一个比如说长篇一点的,或者是剧情故事性更强一点的文章,或者是转向写严肃文学那些那样的东西吗?还是说还是像现在一样,就是写这种中短篇比较多。 如水并刀 如果是你说写长篇的这个类型,其实是我是有这个想法的,而且我也尝试过。我的电脑里其实还存着一些我的尝试的失败作品, 刘大哥 没有发出来是吧? 如水并刀 对我没有写完。我大概写了个几万字左右,或者说将近10万字,然后我就写不下去了。 刘大哥 我靠,你写十万字你不发。 如水并刀 我对这个东西是完全失去了任何的热情,写到那个地方我就不想看到它了,我就把它习惯性封存起来了。 刘大哥 你是那种全文存稿型的作者吗? 如水并刀 对,如果没写完的话。我是不会发的。 刘大哥 我靠,居然真的有这种人。 如水并刀 但是我写完了也不一定会发,我写完了我可能还要再看一下。我觉得这个东西我还是觉得很难看,或者我自己觉得无法忍受的话,我肯定还是不会发。或者我发出来之后,我可能会过个没多久我又给它删掉。废文上之前有有两篇我就过了没多久把它删掉了。 刘大哥 我都没看到。 如水并刀 都删掉了。 刘大哥 所以你觉得难看和不难看的标准是什么呢?是你评价自己还是评价别人,都是统一标准吗?还是你自己对自己有一些不一样的一些期许呢? 如水并刀 嗯那我觉得我如果看别人的小说的话,我还挺宽容的。我看小说不是很多,我现在不是特别喜欢看小说,但如果我难得看一下的话,我觉得我对别人的小说我还是比较宽容的。我觉得每个人他都会有他不同的风格。然后有些人他可能如果是一些比较成熟的作家的话,我会看到他比我厉害的那些地方。然后如果是比较青涩的作家,那我也会看到他的那种有热情的那种感觉。感觉我对别人的小说的评价,我基本上都还是比较包容的,我觉得能写完都不错了。 我对我自己的话可能会稍微苛刻一点,因为我觉得好不好看这个东西,它没有一个非常能够写下来这样的一个标准,还是取决于我自己的一个很主观的感受,就是有些东西可能我发出来,也许别人也觉得不怎么好看,但是我觉得我在这种写法上可能实现了一个我个人写作经历上的突破,那我也还是会觉得还行。如果这个东西就算别人觉得还挺好的,但是我觉得这个小说它和我之前写的东西没有任何的不同,或者是说它甚至还没有我之前写的好,那我可能就不太愿意发出来,我觉得它写的不是很好。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这个写作的过程,有一些时候让人觉得非常的愉快,或者是说非常的舒爽,一般这种写出来的也不会有那么糟糕。但是有一些真的写的很痛苦,写的过程当中我就知道我其实不想再写了。这种的话一般来说就算写完了,我可能也会觉得它不太好。然后我又不是特别喜欢修改的那种,我不是那种比如说我写一篇稿子出来,然后我要给他改个什么两年三年的那种,我也改不动。 刘大哥 原来你是李白型的创作方式。 如水并刀 没有,那我还是会改的,我还是会比较认真地改的。但是我基本上就改的一两遍左右,我不会纠结于一个太久,我很容易弃坑的。 刘大哥 那你比如说前期会准备吗?比如写一篇文章,文章之前会准备材料吗? 如水并刀 如果我要写长篇的话,我是会准备的。 刘大哥 短篇呢? 如水并刀 短篇完全不会。 刘大哥 就是想到哪儿就写到哪,落笔就写? 如水并刀 对,反正我目前写的几个短篇都是这个样子。我也曾经尝试,是不是我需要先大概脑子里有一个结构,然后我再来写,但是我全部都失败了,我这样所有的这种的尝试都失败了。 刘大哥 我们俩应该完全相反,因为我是那种就是我写一篇文章,我前面可能会酝酿两三年的那种,就无论多短的文章。因为我会先做文献综述,然后再把一些情节的点,就一点一点的把它存在我的笔记里面。然后突然有一天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写了,然后再找到一个腔调和一首我比较喜欢的歌,然后就开始写。然后写完之后我也会稍微改一下,但是我落笔的时候还是蛮快的。但是如果是长篇的话,我就是还会有细纲,会有脑图,然后会有各种文件夹和资料什么这些。 如水并刀 你完全是学术式的节奏。 刘大哥 我是我是杜甫派的,跟你完全不一样,我是苦吟派的。 如水并刀 但是你我觉得你这种方法写出来的,它在逻辑方面会更加突出一些的。 刘大哥 没有没有没有,并不是那样的。后来我发现这些东西都有助于我读研,但是并没有助于我写作。我的研究生论文就是我之前一篇文章改的。 如水并刀 天哪。 刘大哥 对我当时是考上了一个研究生。我本来是想写江西的一个和尚的故事,就是一个武侠故事。后来发现越考证之后这个东西好像有点越发学术了。然后我正好在准备写论文的时候,导师说你想好你要写什么题目了吗,我当时就完全没有题目,当时我看的最多就是那个僧人的东西,我说我要去考证这个人的生平,然后我就从这个材料一直做到日本,然后做到敦煌,然后乱七八糟做了一堆下来,把笔丢下来,后来又去实地上去考证,就是去江西本地去做。然后做完之后我就发现他又跟一个完整的地方是有关系的,跟当地的地方民族什么的联系。然后我又接着看当地的材料之后,他又变成了我的博士论文,后来整个写作变成了有点类似于一个记忆宫殿的东西。就是我在收集材料的时候,我会把它嵌入我的小说里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对它的印象就特别深刻。所以是冥冥之中,因为我可能从小到大都在想写小说,这些念头就变成我记忆的一个很好的一个储存方式。我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一种类似记忆宫殿的办法,然后当时我当时是不知道的,但我就觉得这个对我学术上的作用还蛮大的。所以我就觉得我还是会继续写下去的,这个比较有意思。 如水并刀 感觉你这个属于是学术圣体。 刘大哥 也可能,但是我其实学术做得不算特别好,因为我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所以在这方面突破表示。但是文科聪不聪明重要,文科最重要的是活得长。(笑)你只要坚持做下去,哪怕你做得很不好,你把所有人都熬死了。然后你也可以靠回忆录成为学术史的大家。我现在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要努力活长一点,努力健身。所以按照你的运动状态来说,你也是学术身体,尤其是文科方面的。

三、风格与句子

刘大哥 然后你之前说到,你的写作上有一些突破的话,你会感觉比较愉悦。就是你在比如说我们废文里面写的文章里面,你觉得你有哪些突破的时刻呢?或者你觉得你在这个整个写作过程当中,你有哪些技法或者是写作上的一些感悟的一些进步或者经验呢? 如水并刀 天哪,那我需要回忆一下了,我需要打开我的这个废文的主页。 刘大哥 那天你给我发你的那个作业区的那个东西,我说等一等,你的作业区的每一期,我好像都买过,哪怕我删号后我好像都重新买过。 如水并刀 天哪。 刘大哥 因为我在找我之前的账号评过的文章,所以我就把我之前评的都翻了一遍,翻了一遍,然后发现好像你之前的文章我都评过。然后除了最后一篇那个作业区的文章,那篇是你跟我说你参加了,所以我当时就买了。 如水并刀 说实话《天明》之前的那几篇,全部都是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写出来的,就几个月之间。然后每一篇的写作模式都非常的相同,都是在基本上一口气写出来的,一口气或两口气。都是有在某种情感的推动之下,莫名其妙地这样写出来的。提前没有想过要怎么写,就像前面你说的那种,我感觉是非常激情式地写出来的。写完了之后,大致的做一个修改,就这样发上来了。我现在看这些小说,我感觉它也都是那种情感比较强烈,但是实际上的风格我觉得是比较相似的,写的那个方式其实也是比较相似的,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成型的情节可言,那个情节都是比较散的,比较碎的。人物方面,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塑造一个什么人物之类的,就随便写一下。基本上就是在传达某种感受,比较抽象的那种这种感觉。我自己是这种想法。他没有那种完整的一个情节构造,不是叙事性很强的那种,都不是,我觉得这几篇都是这种风格,对我而言我现在可能不太能欣赏这种。 刘大哥 (笑)你成熟了。 如水并刀 对,然后在在《天明》之后的话,可能会更多的想要去写一些其他的类型的小说。但是我那个时候基本上兴趣点还是在短篇。我自己看短篇其实不是特别多,但是我写的话是比较喜欢写短篇。可能一是因为省力,第二是可能我觉得它是在我的舒适区,也不叫舒适区,也没有特别舒适的。是相对来说对比较熟一点,会比较能写一点。我本身觉得短篇小说还是比较有意思的,虽然它很短,但它其实也可以写出非常丰富的东西。我那个时候应该是这种想法,所以我还是不断的在写短篇的东西。我其实电脑当中还有挺多那个时期写的,但是有一些是没有写完,有一些是写完了,可我觉得非常的糟糕,我就没有发出来。有一个阶段我是写了挺多的小说的,而且我是有意的去不按照自己的风格来写。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风格,反正就是我没有按照以前的那种风格来写,没有按照以前的那种惯有的惯用的那种方式来写。我试图想要写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但是本质上还是在模仿。可能有有几篇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模仿什么东西,但是本质上还是在模仿。 然后我最后就挑挑拣拣,挑了几篇我觉得写的跟以前稍微有点不一样的东西,放到了最后的那个短篇集里边,之后我可能就没有再发过东西了。之后的一年,短片篇是什么时候发的?我看一下,我有点忘掉,他是三年前发的。之后的一年我其实还是在写东西的,我还是写了一些比较长的东西。就是之后的一年我开始试图要写一些长篇、中长篇。 刘大哥 但是写长篇跟写短篇感觉完全不太一样吧。 如水并刀 对,完全不一样。然后基本上都是写到一半就没油了,或者是说对这个东西不感兴趣。我这个兴趣,感觉来的特别快。我对于这篇小说有兴趣我就会写,没有兴趣我就不写。 刘大哥 对对对,我也是这样觉得,然后我可能我自己的话就是我可能写的比你早。我是初中开始写的,然后就一直在各种网站上混。后来是我的一个契机,是我在一个有点偏纯文学的一个网站上,就遇到那个站长。那时候当时青春期非常叛逆,他们就带我写诗,那个时候开始学习一些写作的东西,就是有很多正向的反馈。但是我正儿八经开始写,也是可能跟你时间就正好是前后脚,就差不多那个时候。但是我其实前期已经做过很多写作的一些练笔,但是都不是很成功。当然之前也发表过,但是都不算是那种正儿八经。就是我觉得我要开始写作那种感觉,都是觉得我还没有准备好写作,然后就可能正儿八经开始写,也是在长佩废文写同人。 我当时想模仿金庸,因为我当时觉得想学一个东西,就觉得要找个剧情构架比较好的,还有就是我比较熟的,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去练,一个是仿他的句子,然后另外一个是仿他的剧情构造。然后短篇方面其实是一方面,我可能我好像说过,我最喜欢的几个作者都是姓董的,一个叫董桥,一个叫董启章。所以当时就是写写那种短长句子的时候,比较喜欢学他们。 但是后来我又发现,因为我是学古典文献出身的,所以我发现我天然的或者是因为我自己也学音乐,我听人家的句子其实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我后来在写古风文的时候,就是刻意在找跟金庸不一样的腔调的时候,然后就发现我更喜欢在句子里面打拍子,然后就喜欢在里面找一种比较紧有紧张感的那种句子,像那种有四六这种格式的、或者对称的那种形式的就比较有感觉,所以也是在这方面探索。但是也就是到一半的时候,后来,一个是废文的事情太多了,然后就没开始写,然后再到后面也就就是三次元的事太忙了,所以我就说写文要趁早,然后到后面就没有空,所以我就觉得我们俩其实还有蛮多相近的地方。不过我觉得你一开始的时候就写成这样,就是蛮有在意象方面有自己的特点的,这种还蛮少见的。而且你应该算是一开始写的时候,就得到过编推,应该也算是得到过一些比较好的正反馈。因为我想如果是自己写,一直没有什么回馈的话,可能也会比较寂寞的样子。 如水并刀 对对对,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你说你会写一些那种比较错落的那种句子,然后比较音乐性的那个句子。你之前好像跟我说过,我觉得非常的认同,包括我后面自己再看一些文学作品的时候,其实我也会去注意一下他的这种运用语言的方式,其实很少遇到有那种(音乐的)感觉,但是好像只有那种民国左右的那个有些小说当中会比较有你说那种感觉。确实他的那个语言是有一种韵律感在,然后我觉得那语言读起来是非常的美,而且它也完全可以很流畅的叙事。 刘大哥 对,现在就比较少。我发现就是你如果能掌控句子的节奏的话,你就可以掌控读者的速度,你可以让他读慢下来,因为有些句子它很有音乐性的时候,它会在脑子里面把它读出来,这样的话它就能读慢一些。然后我就觉得这个也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一个技巧。也是无意当中意识到有这个技能,然后后来又发现就是我在看日本的一个作者,他在介绍写作里面的音乐美的时候,我发现因为日文它也是一个音乐性很强的语言,因为它是元音非常突出的一个语种。它的那个语言里面就是那个五音,所以它的音乐性就非常强。不像这种欧洲的语言,它其实有点类似于波浪一样的那种东西,就推开去,然后它是那种层层叠叠出去的那种从句型的句式,它反而不是很像我们的那种东亚音乐,就是中国或日本这种音乐这种乐音这么强调的这种风格。所以我明显感觉到比如说类似于Autumnmt那个太太就很喜欢把中文的句式套用一些欧式的句法,就是长从句。然后我觉得她算是这个特点特别突出的一个作者,然后就是她的一些句子就非常有意思,然后你就会看出来句子可能原型是什么样的。当然她是用中文写,是她会用中文表达出这种西式语句的一种美感,而且不是那种很干巴巴的那种,或者是很复杂故意堆砌的那种翻译腔那种感觉。所以我觉得虽然说大家可能都不是那种特别成熟的作者,但是我觉得偶尔看见有这样的尝试,我还觉得蛮有意思的。就是看到你或者是看到Autumnmt的,或者是还有看到尸尸的,我都有这种感觉。还有哪怕是在通俗作品上,大家都还要再努力,再突破一些文学性上的一些东西,我都觉得蛮有意思的。 你之前说到你后来比较讨厌的一种抽象的感觉,我感觉好像这个是不是一个文学青年或者是少女的一个必经的路程?就是我发现是大家好像都会读到或者写到一个蒙昧的说不清楚的文章,就是不让人知道它的主题或者具体表意是怎么样的,然后人就会觉得这个模糊的感觉非常高级,或者是人会有觉得比如说“意识流”这种风格的东西非常高级的那种阶段,你是怎么看这个呢? 如水并刀 我怎么看呢?我明显也经历过这个阶段。 刘大哥 我主要是觉得这个现象在废文的作业区里面特别多。 如水并刀 是的,但是我现在感觉到你说它是个必经的阶段,我觉得真的有可能是对的,只是每个人表现出来的那种样子会不太一样。但是像你刚刚说的那种状态,那种不太清楚自己在写什么的那个状态,我觉得应该都是会经历的。然后像你说的,他可能会觉得觉得这个艺术流程非常的酷,我也要写成那个样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是必经,但是应该是绝大部分人都会经历一下的。这种一上来他就老老实实写的好像不多,会觉得无聊。 刘大哥 我觉得可能分两种,有一种是觉得这个东西很高级,然后他就会想要用理论或者是理性去解释他,直到达到可以去完全get到这个东西的精髓,后来发现它的“蒙昧”的感觉其实是因为不了解它,然后导致以前觉得它很朦胧。然后还有一种就是很向往这种吸毒吸高了,或者是喝酒喝高了这种狂热的这种状态。然后他会觉得就是“我搞不懂”的这个状态,可能就是他灵感迸发的一个状态。这就好像我之前的一个艺术家朋友,我觉得她做出来的东西我完全无法欣赏。但是我不能说她好或者是不好。我当时在看到她那个状态的时候,我就提出了一个疑问。我就在想比如说如果他不是一个学艺术的学生的话,那么我就会问,那你分得清楚你创作的这个热情或者是激情到底只是属于一种狂热?还是你真的觉得你拥有的一种创作的天才呢?我觉得很多人是分不清楚的。然后我就是在想说你会有这种疑问吗,你是属于哪一种呢? 如水并刀 那我应该不属于第二种,至少现在不属于,可能曾经属于。因为我也曾经经历过一段你说的分不清自己的热情和自己的才能的那个阶段。但是现在(我)应该不至于。 刘大哥 对,对于类似于这种意识流是的写法,或者是一些朦胧的,或者是充满高级感的一种写法,可能大家最喜欢学的就是王小波,还有伍尔夫,我觉得这两个是重灾区,在作业区模仿的特别多。 如水并刀 我现在对他们的那个态度和我当时写作的那个时候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我现在基本上也不怎么喜欢看小说,我好像就跟你说过,我比较喜欢看非虚构的、纪实的一些东西,或者看一些传记之类的东西,那种我可以我很感兴趣,我可以经常看。但是小说的话我现在不是特别能看得下去了,哪怕是那种偏现实类型的小说,偏写实类型的小说,我也不太能够看下去,更不要说那种很意识流的,充满了各种想象的,就想要你一翻开书,他就想要把你整个人拉进来的那种。我已经难以承受了,就是我进入不了这个世界。我不知道是我的这个情感不够丰富还是什么原因,反正我现在明显感觉我自己进入不了那个世界。然后我朋友之前也给我推荐一些小说,她看很多很多国外的小说,然后他会给我推荐一些还是比较好的小说。我发现我自己都没办法读下去,我有一度认为我有我可能有阅读障碍,还是怎么看两页我就开始晕。 刘大哥 也可能是他们写的不好。 如水并刀 也有种可能。 刘大哥 就比如说如果我觉得是当代文学的话,我觉得看不进去,我觉得不是我错,是你的错,一定是你写的不好。 如水并刀 对当代文学我也就是被感觉被背刺过好几次了,反正写的那些感觉就是天花乱坠,然后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看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东西,是在写什么东西,但是我一般看不到最后。所以我个人现在对于这种类型的小说的态度是偏负面的,但我也不会说所有人都不要写这种,所有人都去写那种清清楚楚的那种东西。我觉得也不是这个样子,肯定还是有一些人他会继续写这种类型的东西,还是会有很多人在欣赏这个类型东西,也不是说我可能已经脱离欣赏的范围了,不太能够欣赏了。但是我感觉好像刚刚开始写作的人,好像也挺多都会被这种这种类型给吸引。比如说日本文学,我在中学的时候喜欢三岛由纪夫那种看起来就非常华丽的文章,也是那种你读几页他就会把你抓进去的那种,把你沉浸在他的那个酸水里,很恐怖。但是我感觉三岛由纪夫真正写得好的也不是他前期写的那种类型的,其实他死前写的那几篇会比较好一点。 刘大哥 确实。 刘大哥 对,我觉得这个可能是文科的一个通病。他就是一开始会欣赏天才,就像我们之前在中文系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东西很厉害,就会吹捧天才。就是觉得你好像天生出一个灵感,然后你就能写出来很有灵气的东西。后来发现其实不是,就是文科真的细水长流才是永恒之道。哪怕你后面也是这种狂热派的写作,但是你是经过一生的反刍之后,然后他出来的东西真的和你一开始青涩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我就觉得就是没有那种天才的这种写作的方式。然后我觉得可能你阅历越多之后,你就发现现在欣赏不起来青春期的这种就是喷薄式的东西,我觉得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好像废文现在很多就是这种状态,你能评价一下吗?

四、关于作业区

刘大哥 你觉得我们刚才说的写作成熟度的话,你觉得废文的作者的成熟度怎样? 如水并刀 怎么样呢?首先我看的不是非常多。 刘大哥 就从你看到的作业区的作者,还有就是你看的编推的作者。 如水并刀 那我就从我先说作业区的,作业区感觉不太成熟,包括我自己也都是挺不成熟的。但是它又比较明显的那种“你在学习一些比较高级的东西”的那种意识的表现。 刘大哥 那你有学习到高级的东西吗?你在作业区有收获吗? 如水并刀 收获吗,没有太多其实(笑)。 就比如说有一些小说,你可以看到它明显是比较稚嫩的。但它会想要用一些超出它的年龄那种感觉的写法,有一些看起来就有点古怪,然后还有一些像你说的那种,他写一些比较有点意识流那种感觉的,还有一种就是写那种类型的题材,就是写那种现实向,就是他们认为非常现实的一些题材,就是涉及到一些什么灾难,或者说是一些底层啊,然后性啊,一些什么伦理啊的方向。 刘大哥 (笑)对,我们当时说作业区最流行的就是小妈文学妓女文学。 如水并刀 (笑)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后来我参加几期之后,发现每一期都有这种。 刘大哥 对。 如水并刀 这种他会选择这种题材,然后他会故作深沉地来写。 刘大哥 对对对,特别喜欢写这种。就是我感觉可能是因为大家接触比较少,所以特别爱写黄色文学,就是把黄色文学故意严肃化的这种感觉。 如水并刀 你说的特别精准,就是他其实底下内里还是那些东西。对,就是他披了一个皮,然后他换了一个题材。反正我观察到的就是这几种类型。内容上是我刚刚说的那种题材,然后写作方法上的话就是刚才说的那种类型的模仿、拼接。所以我基本上感觉不是很成熟,但是有一点给人感觉特别好。大家是挺有学习的精神,还是会努力的想要去学习的,我觉得这个还是挺不容易的。因为写作的过程当中,如果你能一直保持一个比较虚心的态度,接受别人的批评,然后你不断的来改进的话,那其实我觉得这就是最重要的,就比你现在能写成什么样子要重要多了。我觉得有些作者还是非常的谦虚,可能不管不管评价的人给他说的那个话到底有没有道理。(笑)他都能接受。 刘大哥 对,我感觉作业区其实有点像一个新手保护区。这种“我”可以发一些“我”的练笔和“我”的技法。而且这可能是唯一一个大家可以只讨论你写的如何,不讨论你的内容或者是别的东西的那些东西。大家可以比较平等地讨论,而且尤其是越早期(的作业),他可能的讨论就更质量就更高一些,就是大家更认真一点。到后面,很多时候,我感觉尤其到最后几期,他可能就更像是“我”写了个文,但是没有什么人看,所以“我”去作业区就是想别人给我回复,因为反正“我”在别的地方写,也没有别人回复,但是在作业区我有强制回复——就这种感觉。所以稍微有一点变质。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后面也不怎么开得下去,而且对评论员来说其实也是蛮痛苦的。 如水并刀 对,是的。 刘大哥 (对评论员来说)是工作量特别大。你有收到过包括废文作业区里面最有印象的评论是什么吗?还有最无语的评论是什么吗? 如水并刀 那这个印象肯定是你给我的评论。 刘大哥 我的哪一篇评论? 如水并刀 我当时不知道是你,那期你作业区给我的评论,就是真的非常的用心,我印象很深刻。 刘大哥 是因为你知道是我才这样说的吗? 如水并刀 没有,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你。那时候还不知道你。还有一个比较无语的那种。 刘大哥 无语的是什么? 如水并刀 无语的好像就是评论我的那个小说当中的某一个情节怎么怎么不好。然后他写了挺多的,然后从头到尾连个名字都没写对。 刘大哥 他是真的没写对,还是他是来水评的。因为我经常发现也有来水评的。 如水并刀 他不是水评的那种,这个可以看得出来,不是水评,他还挺真情实感。然后完全理解的和我写的就不是同一回事,这种类型的评论还挺多的。就是他完全按照他的这个想法来理解我的这个文章,然后把我完全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样子,然后就以他的这个理解为基础写了很多的评论。看到这种我都有一点无语,我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我不能告诉他说亲你没有看明白那个地方,我其实要说的是什么什么什么,因为我不能这样回复,那我就只能不回复了,但是这种其实就还是挺无语的,也没有说有更多的负面情绪,就是单纯的无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大哥 我知道。然后我之前觉得最无语的一个关于我的评论,就是我当时是在湖泊组写一篇文章,然后当时因为是用了一个有点像一个镜面的一个写法,就是对称结构。就是你前面有的句子,你可能在结尾它会有一个跟它照应的另外一个句子跟它对应,或者就是重复一个句子。所以我整个文章里面就有前后一个对照的一个一个一个这种结构。然后就收到评论,他说作者你不知道就是你写过的东西不要再重复吗?你怎么反反复复用同一个表达,是你没看到你前面已经写过了吗?然后我都很想你没有看到我是故意写的吗?然后当时就超级无语,当时就是觉得我真的再也不要做作业区写文章了,就是不知道什么人会来评你。 如水并刀 这还算是很认真的(评论)。 刘大哥 这还是认真的评论。然后后来还有幸好就是黑夜,她当时有一个马甲在那里,我看到她跑去跟那个评论员说人家就是故意是这样写的,你就是自己没有看出来,不要说别人。 如水并刀 所以我们感到无语的其实都是别人对我们想要表达的东西。 刘大哥 对,不过我觉得其实也有可能就是你觉得自己很高级的部分,可能就是你自己没有表达到位。 如水并刀 对对对对。 刘大哥 然后人家觉得就是不对,就是觉得这里不舒服,所以为什么白居易会说我要写一个老妪能解的诗歌,就是我写个东西给老太婆看,如果她看不懂我就一把烧了,我觉得这个也是有一定道理但是我就觉得,你要在里面既要有自己的艺术追求,然后也要尽量让大家看出来你在讲什么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也很重要。就是我可能就一直在中间选取一些平衡点。而且我觉得就是我可能我的困境就是我经常会因为句子会或者是因为风格去限制我的一些情节表达,导致我的一些信息交代不全。然后就有一种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的这种感觉,我就觉得会有这种情况,或者就是我信息给得太多了,然后导致大家云里雾里的。然后我就觉得我一直在试图调整我的这个毛病。 如水并刀 对你这说的很有道理,因为我我之前确实也反思过这一点。这时候当我发现很多的评论他都是表现出了他们误解了我这篇文章写的东西,或者他们直接表示。没有看明白在写什么东西,那我肯定会自己反省一下,我觉得是不是我就是没有写清楚。我后来感觉我确实没怎么写清楚,就有很多地方可能写的确实不太清楚。 刘大哥 我也是。我之前会有读者说没看懂,于是我就会去解释,想算算你,你没看懂是我的错,我不解释,你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 如水并刀 那你说的那个非常有道理,就是说我们要怎么样平衡这个,就是你给他这个信息的量,以及你要把这个事情要讲清楚,然后你还要有自己的一个小小的一个艺术追求,怎么样做平衡,确实我觉得是比较困难的一个事情。我如果现在要写一个什么东西的话,那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我写的易懂一点。 刘大哥 对。 如水并刀 宁可多给一点信息出来,我也不希望写那种别人看了一遍云里雾里的很抽象的东西。 刘大哥 或者我宁愿多call back一下。因为我发现读者的理解力,我是有点类似于金鱼一样。其实他可能就马上就忘记在前面讲什么了,他不会特别去记。我之前好像是跟这王二麻子还是谁来着,就是讲过她文章的时候,我就说他里边其实有一个信息的burden,就是说一个包袱。尤其是写那种西幻设定,或者是那种设定特别复杂的,或者人名字特别复杂,人特别多的那种那种文章的时候,一开始你需要专门费脑子去记的那些信息,我就把她文章里这些需要费脑子的包袱一个个标出来,然后去看它的频率。你会发现它是有一定规律的。如果你一开始进入交代解释的太多的话,它就是会会阻碍你看下去。 然后就是这个情节,这个也是为什么很多西方文的作者,可能很难吸引读者的一个原因。但是我发现其实有很多拍电影的编剧,或者写严肃文学的作者,他们其实有也在试图解决这些问题。类似我看到过的一个严肃文学作品(好像是《红旗谱》),他在开头就需要一口气交代一个村里的一个具体的情况,然后作者就找了一个事件,让大家都去安一个牌匾(还是修房子来着我忘记了),就把大家的介绍都串进挂牌匾这个事情里,需要谁去挂牌匾,谁站在上面,谁在指挥什么什么。这样他就在这一件事情下,把大家的权力关系全部都交代清楚。我觉得这就蛮厉害的。还有一个就是比如说像诺兰拍那个。 如水并刀 《星际穿越》。 刘大哥 对对对,就是他他他其实很很擅长写这种多线叙事,我觉得他的一个很重要的一个办法,其实他因为多线叙事也是这种是尤其是打乱的叙事化,也是非常影响你去理解一个东西的。我发现他非常会用的一个办法就是他借助视觉上的一个会给人印象的一个东西。所以他他在这方面的叙事上又和别的不太一样。而且视觉和音乐的是感官辅助,有多感官辅助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可以(加深脑中的印象从而)同时接受更多的信息。所以我发现比如说日本的动漫里面,比如说那个《永生之酒》或者是游戏,类似于《十三机兵防卫圈》,他们也是做多线叙事的。你就会发现其实没有那么难,因为他会把人物形象非常的夸张化,然后用动画和一些动态的形式让我们加深印象。 我发现这个(指多线叙事以及在文中超负荷的信息量)是文字没有办法克服的一些先天的弱势的东西。我就觉得我还蛮感兴趣如何克服这些问题的。我还我好像跑题了,反正就是这方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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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文晤对录

关于

 大家好呀,我是刘大哥,是18年就开始使用fw的读者、作者、作业区点评员、论坛潜水普通咸鱼,同时也是一位研究空间历史方向的博士生。在fw我曾经结交到非常多的朋友,也有很多熟脸和仇人,萌生研究fw的想法是在前年疫情的末期,当时失散的网站朋友们召集组了一个小群,给了独在海外的我非常大的精神慰藉,我说fw是我从青年走向中年很重要的见证人,当时群里的鱼鱼们也说在废文的生活是她们成长过程中记忆最深刻的一部分。于是我有了要做一个关于废文的空间研究的想法,一方面是延续博士的课题理论方向,将文学网站作为一种“地理”来讨论当中的人群关系和对应的文学现象,另一方面也想继续表达我自己对“文学”的寄托和理想。

     诚然废文的大部分作品都不是成熟的作者的成果,但是正是大家的稚嫩和初心才显得此地的可贵。Thomas Mazanec在其关于“最差的中国诗歌”的论述中指出,最好的诗歌恰恰在于它们能够创新并超越其时代,而平庸或拙劣的诗歌则常常更能反映出其时代的价值观和追求。我觉得网络文学也是这样,普通的作品或许不能作为这个时代文学的高峰,但是可能只有它们,才最代表这个时代的心声。所以,你们是谁呢?你们为什么写文呢?你们为什么来到废文呢?你们在废文的故事是什么呢?      在这样的问题下,我陆陆续续采访了八位退休的fw编辑,一位程序员,以及两位作者,并且大部分已经整理完毕,现在打算继续和作者以及读者鱼鱼们再多聊一下。原本是想一点点和站上的鱼鱼们逐一熟悉然后进行采访,因为看到闭站的新闻,担心我的愿望可能没有那么容易实现,所以在闭站之前在站上开了一个帖子,想要征集一些想跟我唠嗑的鱼鱼。    主要征集对象是注册时间超过1年,符合下面其中一项条件的用户:        单篇读者或者账号粉丝数超过100的鱼鱼。   在本站发表过后来签约商站的作者。   参加过3期以上的作业区活动的作者、评论员。   参加过最早10期作业区活动中的任意一期的作者、评论员   在作业区拿过优秀的作者、或者有湖泊券的作者和评论员。   单篇作品上过编推的作者。   出过本(包括自印)的作者。   从长佩老站、白熊、鲜网等等沉没旧站迁徙过来的鱼鱼。   论坛区发帖超过100篇的鱼鱼。   有单帖超过100楼的楼主。   评文超过15篇的评文楼楼主。   参与过废文编辑、管理员的征集,并进入到复试及之后阶段的志愿者。   参加过《玉米》读书会的作者。   投诉仲裁区当事人。   废文程序员成员。   文栈君。(已被拒绝)     目前我已经在闭站前完成了公开征集,现在有32位采访候选人,谢谢鱼鱼们的支持!      采访形式是线上语音聊天,时间大概是1-2个小时,过程中会有录音。也可以选择聊天工具文字聊。最终成果会整理成为论文或者专著的形式,诸位的采访稿将作为论文的重要材料附录在末尾。目前我会暂时分享读者和作者的非敏感采访内容在这个博客里,如果fw重开的话,会迁移回去。出于安全考虑会将网站的名称以及采访者的名称打码,必要的话可能会用外文形式出版或者不正式出版。因为我现在还在做手里的毕业项目,所以这个口述史的采访周期预计时间会非常长。如果需要,我的联系方式是:zhangli43525@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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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短信

乌鸦的会晤

早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一群乌鸦,它们在我的窗外大呼小叫,如同一群好斗的狗。它们好像在争吵什么事情,我不懂鸟语,所以也不知道缘由。过了一会儿,它们似乎有了结论,于是一同飞往了远处,世界变得安静起来。然后我的闹钟响起来,是8点的闹钟,不过我没有起床。乌鸦的狗叫和我浅睡眠的梦连接在了一起,我梦见我搬家了,去了别处,经历了很多事情。等我醒来之后,我想起乌鸦,竟然感觉一阵困惑。

我是今天还是昨天听到乌鸦的叫声的?乌鸦是某种记忆吗? 我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听到了乌鸦在争吵? 我真的听到乌鸦叫了吗?

完全无法确定呢……只好去问邻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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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短信

人偶

在地铁上遇到一个老人,他头发全白且秃顶,皮肤发皱,很像某种已经失去色泽的压缩的枯叶。老人手颤颤地举着一张报纸,在上面勾画赌马比赛的马的名字,有很多编号被他画了红圈,恐怕是想要投注的选手。此时到达下一站,车门打开后,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看起来大概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进来,坐在了老人的对面。小女孩很爱笑,坐下之后,一直在和妈妈玩遮住眼睛再打开,这种简单的视线变换游戏。能感觉到车厢里的气氛被默默改变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对女孩回以笑容。这新鲜的,纯粹的生命,总是让疲倦的人们感到愉悦。正在专注于看报纸的老人,也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工作,他看着那个女孩,但并没有笑。他像一个呆然的机器一样,发呆似的望着小女孩,就好像自己已然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活,而通过年轻的生命来回忆起自己起自己最初诞生时的模样。老人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像个人偶。我感到有点恐怖,因为我觉得小孩和老人没有本质区别,就像人偶一样,只是老人被上了弦即将结束,就像某个八音盒的最后一个有点迟钝的音,而小女孩则是被饱满地上满了发条,准备体验新的生活,但,人偶的本质,没有任何改变。

我怀着自己也是人偶的心情下了车,并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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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短信

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因为没有朋友作为慕道友加入了基督教团契的活动,整整持续了一年。每天晚上我都去学校食堂后面没光的小广场上集合,然后大家一起选一些基督教的歌来唱,有时候也会找在学校工作的基督徒教友(教徒会称作兄弟姐妹?)帮忙,在没人的时候在某个神秘的研究室里读福音书,周末的时候大家会去专门租的房子里聚餐,祈祷,听讲道。我多少算是一个有一些通灵能力的人,或者说我有过不少这方面的经验。所以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在祈祷的时候看看是不是屋子里真的会出现奇怪的气息。(现在我在日本生活,我基本上随便去个神社都会多少感受到一些压迫力。所以对我来说这种感觉我可以感受到)

然后啥气息都没发现。

不如说事情在我眼里看起来有点恐怖。就是一群人声泪俱下求拯救,连续在地上跪三小时不动,随着讲道的人的煽动越来越激动,但是……那个屋子里,除了这些夸张的动作和话语之外,什么灵异的气息都没有出现。

可以说仪式是完全无意义且失败的(心理安慰或许有)

最近突然就想起来这件事。是因为看到了一个即兴噪音演出的视频。总之就是来回甩动被单和衣服,敲东西发出声音,还有一些乐器噪音。现在噪音演出越来越火了,特别是在国内,一种时尚,某种自我输出,自我表达的方式。我因为好奇参加过几次这种活动,但后来就不参加了,因为感觉有点奇怪,就是那种虽然说是在发泄和表达,但觉得憋着一口气。

想起了基督教讲道和祈祷现场的事情,突然就明白了。现在流行的这个噪音即兴活动,不就是基督教徒祈祷吗……虽然形式有所不同,总之是一种召唤仪式,事实上,很多搞即兴的人也会说要放松身心,追寻东方哲学和灵,还有佛教之类,想通灵,想感受直接的情绪……

这就像一群人跪在地上进行祈祷仪式,但是前面神不会现身,这种状态。

反倒是即兴大大扩张了人的器物感,我不知道喜欢噪音即兴演出的人,究竟在演出中感受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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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已忘记账号密码

摸鱼想到点共性就说了(油腻是我最专注的话题——只自己写,不怎么常和人探讨——所以就说了),后来一点也没闲下来…手机打字虽然还挺快,但是缺一点点感觉;而且有些话题,来不及回应也没法展开太多,更主观上有逃Ad的成分(原因是觉得Ad太像维特根斯坦和各种常见的“理性”朋友了),还觉得钢琴群,有时间也不适合一直打字写…我和朋友会说,但是他们本来也太异类,而我上课遇到的老师没时间原谅我说太多,所以已经挺防止自己说话了…(老师给的回忆也是压迫性的)以前当然也加一堆群,跟着爱谈哲学的时事热心用户谈,但真的很花时间,而且总感觉不是(群里,和国内)谁都那么真感兴趣和真有天赋的,“懂”还只是其次,天赋是另一种事,也不是玄,就是有一定运气在。而且我朋友爱聊这种的,也都太不功利了,甚至像最理智理科的人去远离科班和学校而进入最底层(也就是:学最好的却只对最底层感兴趣…)的人,这种人我在老师群体里从来没真正遇到过,我也懒得一一解释那种感觉。我觉得艺术里,理论根本不重要,中国理论家却太多;(尤其是学完了多年基础的人,我的意思是,我没说1岁的人)感觉更稀有,这种稀有本就是中国等国特有的,所以预设可能也很不同,比如每个人觉得好的另一个人觉得不好(像我就觉得一直说理性、科学、逻辑和巴赫很空、很大词),就不好一直说,即便别人不反对一直群里说,我一直展开(比如超过三十句太长的?)也不好。而且就像菠菜豆腐说的,也许我没那么怕世俗,可万一碰到(毕竟文化不可能不世俗,外国也一样;毕竟多数大人不可能脱离)禁忌怎么办,禁忌在中国无处不在,艺术迷或者加上更大洞察的天赋这一条,当然总是有无数可说的,可是这就无休止进入禁区了。我能深深感受到Ad就像自己说的,很难从里面出来,而我却对那些兴趣不大?我以前当然疯狂看书,钻研概念,但是即便我看了很多也知道了,还是会越来越觉得这方面(哲学学术和社科学术)词越来越无聊,我心里话直说就是我觉得庸常的,别人未必(我是说中国学者乃至外国学者这个群体),那就很难达成共识和打开更多发现。“谈话”(一种理性和稀释的方式)很容易(虽然理性对话在很多文化里没那么容易),可是深入很难;都激烈迷恋认同和排斥什么很容易,懂自己难,而且艺术话题就是应该以都进入更深的情感理解为最高目标,可是中国文化和理性都不提倡这个。这种防备感性甚于防川的态度在我有最好头脑的理性朋友那也常见,甚至深深困扰他们,是他们不喜欢的、不能挣脱的困境。没有必要什么都变成一个公共理解的术语,无论难、深入还是简单…事实上我甚至对“形而上学”都很厌倦,这不是说我更认同科学(维也纳学派那种直接否定形而上学必要和合法性的态度)才这样,而是觉得它和艺术也距离很大…智慧和爱智慧、智慧和勇气都很不同而且人们有的往往只接受聪明智慧而不是其他,而我可能不觉得这样很聪明,也没欣赏。我长久观察那些我喜欢他们灵感和敏锐理解却缺乏更深层力量和判断的朋友(就是中国人,或者假如说他们就是最有趣的中国人)的问题,让我有很深的体会可以下结论,那就是他们往往不了解自己、不愿意真正了解自己而且排斥感觉,而他们也最代表理性的情况:中国人可以很擅长数学,但绝对和艺术距离最远,而且数学还会越来越接近中国人(哪怕暂时有很长时间会退步)而艺术还会越来越远离。所以谈太多我想谈的有何必要呢?我可不想被绕进去,我的感受是Ad往往不能说已经探索透彻了自己想问想说的,可艺术必须是了解了的结果,不是结果和了解就没多大价值。很容易把自己绕进去而放不下不必要的东西的名人有很多,我总是阅读他们并且觉得看完了也是白看,他们浪费了很多生命…而且中国读者可能又往往信服他们、权威,所以很难说什么…让一群学院哲人理解特别灵动独特的人很难…他们不会认同…艺术评价有时很简单,但却冒犯大众,像布克哈特和贡布里希(后者都有点太庸俗了,你看不到它否定任何事物)几乎没任何概念,却把自由历史写得很好,但要想像他们一样,本身就要求放下了一切脑子里想谈的“别人的”概念,如果只说自己的看法(如果没有后一句,如果作者平庸就麻烦了)而且看法很成熟,这就会是最好的书…中国人和世界接轨以后,崇拜的权威和文献综述总是很多,可是自我却很少,可读性总是负向的,这是不可容忍的…总是用知识头衔武装自己,向着权力共同体靠拢,会让自己特别软弱低能腐败,却又可能最吸引迷恋权威和圈子(和权力词藻)的人…长此以往,就会形成一个特别坏的正统文化,而且这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像布克哈特和类似他那样的人所代表的价值观,那都并不信任几乎大多数人认同的常识,你说怎么谈艺术?而且谈词既看重写作天分也看重感性,主流学术态度还永远、始终是词典式的,那怎么探讨呢,词典只适合科学迷和除了基础科学信念一无所有的人。就像一个金观涛那样的人,他读者崇拜他,可是他和八十年代黑格尔马克思迷别无二致。艺术看个性,可是科学消除了这些方式,或者就是想那样,或者就是以那种结果显现的,科学家也许有个性,可是科学全都很难有个性,提出的公式模型可以很美,但仅此而已,它非常可靠和好,普遍到可以复制;艺术家的却不可复制。当用这种方式的时候,艺术已经溜走了,而这可一点也不是玄学。对ad个人,我没有看法,也不怕,但对特定认识世界的方式,我会有精力不济处理不足的态度,因为假设就像我说的,我认同力量更强的、有戏剧性、美力至上的作品而你认同其他怎么办?我认为在巨大的交流时间精力成本(还可能有冒犯人和禁区的风险)中太不确定了,而这种不确定不是我眼中创造性的不确定,所以我有时间也想规避。我认为真正理解艺术的人都是更懂情感中的理性戏剧性的人,而我几乎在汉语里和20世纪西方哲学里绝对读不到。“几乎绝对”。你可以理解为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和还有一些彷徨的人,这种交叉有可能是有些痛苦的。我最早说的那些顾虑也确实是存在的。诚然现在这个群对这些比较长的对话还是比较容忍的,但是很多群确实不容忍。哪怕是一个艺术群或者说政治群也是一样,它的方向是谈论那些话题,但很可能最终人们又觉得不耐烦了,或者说觉得这种碰撞有危险性或者伤害到了一些人的感情,或者说谈论了公共场所不太愿意允许的话题。拿我来说,我想用动作和文字谈和音乐的共性,但是每个人的审美积累经验方向都不同,很可能很难对话,所以比起直接散漫对话而且信任“那就是‘对话’”,我更欣赏探索性的方式。就像这个群几乎清一色是古典,那个群又可能清一色是爵士或者作曲理论,都是大大限制了个性和创作创见的,而且文字不是所有人最需要的,即使需要,审美需求认同的也很不同,很难打开。我一直在说很难打开并不代表我认为我是没有打开,或者说我是一个不打开的人。相反我认为陀斯妥耶夫斯基说的“人们以为的开放对话往往不是”是真实的,真正的对话在人们认知之外…中国人不擅长写作表达自己观点,这是很显然的。这种封印和禁止感官并且污蔑它怀疑它的习惯很难扭转,占统治性地位…“油腻”比媚雅更吸引我,后者几乎不让我防范——因为只有油腻无处不在,所以我才只注重油腻,这种无处不在更值得警惕,媚雅则只属于知识阶层,很好识别,尽管总骗大多知识人、学生。我根本就不怕迷恋雅致的人,它们是我直接就能忽略的;但油腻却会追着你走,人们崇拜这种东西的基数大得多,雅致没有油腻能随意取消他人的生存空间,油腻却是非常近的影响力。这种哲学压倒了创造的情况比比皆是,我防范和反感的就是这个。像德勒兹德里达就让这种刚愎的暴政无处不在。他们其实没进入艺术,却把他们评价的全变成理性哲学了,这是很平庸的。分析来分析去,人们诞生了无数全面的哲学,像康德黑格尔一样,却没有更有趣的艺术了。那些特别擅长创作的人即使你去问或者历史提供彼此机会,他也是说不出那么多哲学废话的。学习那些是另一种方式,唯独不是靠理论。

感觉丰富的、深刻的、更有自己一套审美世界观的、并不逃避的、有深层体验能力的、不信任大众共识的、能挖掘到自身信仰和共识的、能坚持自身责任的、能启迪伙伴的、能教育有创见天赋的孩子的、能付出辛苦在艰险中受苦牺牲的、蒙受冤屈和血腥死难的、知道个人责任而不寄托于社会集体思潮和宗教狂信的、热忱信赖身体和生命而非机械与死气的人总是很少,而正是、只是这样的生命才有很高的独特价值,有很多人是大演奏家、权威偶像,会传递很迷人的声音、舞台效果却不是一个好的作者、好的人格,健康是稀有的,可敬畏可爱而真深刻的独辟蹊径者却稀有,而且越来越稀有,大都会会摧毁无数更能挑战他人、精神能大开大合的人,科学也更少自我省察、更多怀疑身心的方面,它们不教育人更多、最多要考虑的是个人性和独立,但却生产无数共识;抵挡不了国家和文化对人的管制、约束、伤害、敉平和摧残,却担心个人的种种能力、潜能和魅力,怀疑森林、有魔力的一切但是不怀疑大机器,甚至连怀疑机械工业社会的方式也是那样机械化的。有关个人应当有多少发展空间、自信和权益总是文化视而不见、不可深谈、没有给过发表空间的命题。

我很担心有无限知识烦恼的人,而维特根斯坦式的人、科学家至上或科学家式的机械理解者总是这样。维特根斯坦式的人总是给人极度疲惫的感觉,尽管人们总是崇拜基础科学、自然科学,面对基础和自然科学的时候极不自信,但要真正谈论一个人对后来各个领域尤其是现代思想方面(如果单论符号逻辑那就仅限于它们自己的领域,门外崇拜它们的人自己也不能知道自己吸收了什么,而且根本就没有和它们谈论的偶像有一样的工作和理解),这些维特根斯坦式的人就始终不是有效果的了,再去强论它们的影响和伟大就是违反常识和不太严肃的了。这种“维特根斯坦式的人”的主要特征就是似乎“永远谈不完各种各样的知识”,如饥似渴地浅谈、“深”谈各种知识,但它们却并未因此了解自己,而且不仅没能增进,还补充了无数过量的空话。艺术创造的每个想法都和肉体有关,和生理学或(对)生理状态(的洞察)有关,换句话说,就是更了解和更拓宽身体的需要,而不是让身体深渗入、深入太多知识;知识型、理性学者型的人正好相反,而这是现代人的普遍本质……它们给自己增添烦恼,给世界、他人也增添烦恼,而且是和那些与内化、质地正好相反的烦恼。这种病态的现代化始终是最优秀的哲人都在反思、讽刺、省察、批评和抨击的,而那些接受了现代启蒙的人却根本不能脱出。这一类型的人不在少数,都受主流教育影响而很少相信自己的体验,也不能深化和革新体验,相信一种浅薄的共同体、常识和共识,但是几乎不思考和怀疑自己继承了和自己身体、自我无关的大量东西,也不相信自己是最空洞的。有的人会说,天赋论不是一种玄学吗?当然不是,但是难道要在这个话题中不断陷入泥潭吗?有谁愿意始终承认自己的窘迫呢?这是人的本性,我们必须肯定它……天赋当然对有达到一定境界的人可说,但是没必要随时随地和一般人普及,否则就是一团遗憾的乱码,即便被怀疑也不可怕,本身精神文化少的地方就总是怀疑异类和可能性。

要求中国人去反对中国的一切习惯是不可能的;要求局限于伪劣理性的、现代化而根本又并未现代化的、从未内化过世界上任何一种哲学和母语的语言的人去重视自己更深层的感觉、否定表面上的任何一种主流思想,那更是不可能。我们能劝告别人发展自己的感官吗?不可能的,不会很愉快,而且效果也不会很好,一方面是劝告的效果没太大作用,一方面是当事人不会立刻相信或改变习惯,而且感官也有误解的成分,好的误解让人无限创造出爱的能力和想象力,甚至是超过想象力,制造最好的戏剧力量、对立、对抗、救助,这是真正的洞察和省察;坏的误解会让感官被理解为道林·格雷式的生活方式,而且中国的汉语已经充满官话、红话与种种成年人的话,根本不能脱离权力,充满外语和汉语夹杂的琐碎和破裂,并且很少有人大肆谈论、冒犯、挑衅汉语中的油腻生活、生活态度、语言观念;那些外语更好的人失去了更需要发展的母语能力却自诩不用再发展母语、自诩会母语、母语很好、早就驾驭;那些外语更差的人则也是懒惰的,而且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痴迷国学、书法和传统典籍无法自拔,这几种人比比皆是,那些专门骗留学生钱的前者、那些专门骗本国迷惘老年人心灵的后者以及只是懒惰的庸人各司其职,但绝对没有一个成年人有自己的语言,越是哲学、数学和逻辑学专业毕业的大学生越不能表达自己、憎恨自己;越是精通希腊罗马、希腊拉丁语言的人越在古典学的光环中完全丧失了基本的表达能力和感知能力。像这样的情况只是在这里才写,最后一段完全是触及了文化的边界。这种惨状,一万个马修阿诺德也改变不了,何况人人都自以为是尤利西斯、乔伊斯、卡尔维诺而和它们一样平庸了。哲学当然有趣、有创造性,但不是在今天,也不是在中国,而且不能指导其他领域(除非是另一种极端与众不同的哲学,但绝非人所能学到的);而钢琴、艺术、声音艺术也是一样,那些钻研演奏和作曲的华人也许有自己的创见,但它们的思想是糟糕的,应该在不同领域暂时设置很深的壁垒才能谈论文字学问,否则只不过是胡乱抓取了审美罢了。我不认为有审美深度的黑格尔和康德们更有艺术审美的启迪能力,相反,我认为它们对艺术的损害也是不小的。试验艺术、现代当代随意脱节的小学生式大学生艺术当然廉价,但古典和哲学也不一定就好多少。我们永远不能奢望改善文化和他人,只能去摇动本身就摇动着的云,不然雅斯贝尔斯早就去影响更多人了,然而说出这番话的他对德国人崇拜的恐怖导师们却无能为力,甚至他感到异状而能说出时也并不想去说,他反而信任了大众,而从未深深决裂过,胆识在哪里呢?这却竟然是二十世纪比较拿得出手的“教育”了。我应该就此搁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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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短信

寻找一位叫做不具名读者的人

Hi 我是柯林,我之前因为邮箱里邮件太多且之前很忙没有看到您的邮件。不过现在我已经回信了,如果您还在逛时间物质,可以去查看邮件了。非常抱歉7个月之后才回信。すみませ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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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Small talk

我今天已经在上班了。不是因为法定节假日的约束,所以我中秋晚上没有呆在家里,而是返回打工的地方,只是因为我总是不能在家里待着。 我已经离家很远了 昨天临走的时候抱了抱妈妈,她瘦了很多。

我想起以前抱奶奶的感觉。 她可能在加速衰老。

我一抱她她就哭了,说妹妹甚至都没有叫过她。其实妹妹是有叫她的,还给她装饭了。

是因为人的注意力有限吗? 所以经常会抓着自己想要放大的东西放大?

但是妹妹对家里父母的态度确实比较冷漠,她也跟我说过原因,我不会再干预她的做法了。

妹妹说的之前发生过的事, 其实我也不理解。 但是我如果告诉她我不理解, 她也会伤心了。 我很多事情都不理解的。

我跟妈妈说,每个人做事的方式不一样的,放宽心吧。 我有给自己定了一些规则,每天都跟她说早安,每次回去都要给她用牙膏洗杯子,每次走的时候都要抱抱她。

我这样做很长一段时间了,一边做一边怀疑这样做的用处。她有得到宽慰吗?还是更伤心了。如果我对她加倍的好,她会不会觉得妹妹跟弟弟对她加倍的漠视了。

她昨天还评论了一下邻居又生了女儿的事,她说生女儿好,女儿贴心。生儿子脸都会皱。

她可能也很忧心弟弟吧。

妈妈最近去做了胃镜,切了息肉。吃东西变得小心翼翼了。她原本生活就很朴素,现在更加不会享受美食。

她年轻的时候,也有像我们现在这样吗?我们在打工的城市,有积极提高衣食住行的生活水平,他们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妹妹从去年开始,回家洗脸都会过敏,过个十几分钟才会消。她的脸本来就不高兴,红着肿着就更不高兴了。所以家里吃饭气氛就很煎熬。

真好玩,这个网站还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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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Small talk

这几天我浏览了两篇文,一个是《穿成死对头的充气娃娃》,一个是《》。两篇文的受刚好都是双性人。我记得227事件起源也是一篇主角受是双性人的博肖同人文。有种直觉,对于这个事件,我当初缺失了某种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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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虚像造物

伪神的獠牙

老实说,被人约稿这件事,让我很困惑。我不是什么作家也不是诗人,只是偶尔随便写点东西。我很抱歉让你读到毫无营养的文字,但我并无写引人入胜的虚构故事的打算。不过,这个约稿来得正是时候,因为我需要找地方隐藏一个秘密。没有什么比在小说里做这件事更恰当了。请读到这个小说的人,务必将我说的话当成虚构。你们就把这篇小说当成不知道为何会被约稿的人为了稿费而进行的胡言乱语好了。关于这篇小说的主题,我也很难界定,我只是写下让我触动的秘密。

一、奴隶

大概在三岁的时候,我开始拥有记忆,但这些记忆并不让人开心。初次接触世界时,我不认为自己是人类,并对照顾我的父母,亲戚都感到非常陌生。当我逐渐熟悉了周围的世界,这种陌生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加重了。我意识到,周遭除了可以看到的事物之外,还有很多看不到但是存在的事物。它们就生活在熟悉的生活环境中,比方说屋子的深处,没人注意的拐角。我似乎天生就能感知到它们,这令我恐惧。在我看来,世界不过是一个充满了陌生存在的地狱而已。后来我听说有人把这些东西称呼为鬼怪或者幽灵。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些概念更像是人们对它们的想象,而不是它们自身。它们自身的存在,是更加晦涩的。除此之外,我对时间的印象也极为古怪,我不觉得自己是小孩,父母是大人。相反,我才是老人,父母则是孩子。我仿佛经历了无穷的时间后,才在这里醒来。另外,我发现自己对一些首次接触的事物有印象,当然这件事是我长大之后回忆时才意识到的。比方说,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有一个科学画报,上面画了外星人的样子,那时候的我脱口而出:“它们不长这样呀!它们跟人类长差不多!”但是长大后回忆这件事我却感到十分奇怪,为什么我能做出这么确凿的否定?总之,似乎我在出生时多带了一点记忆的遗物,这导致我无法像一般的孩子那样生活,虽然我并不相信轮回的理念,但是怎么解释这些事情呢?

未解之谜实在太多,但是我当时唯一想做的,就是从这个充满了未知力量的世界中脱离出来。我充满妄想和神经质地要保护自己不受周围看不见的存在的攻击,虽然不确定对方一定会攻击我。每天晚上我都点灯睡觉。如果遭到周围人的反对,那么就在黑暗中整夜睁着眼睛,直到白昼到来。我跟野生动物并无本质区别。我每天守护着自己极为狭窄的生存空间,神经时刻紧绷,这似乎造成了神经衰弱症。每到夜里,我就会恢复野生动物的本能,警戒周围。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带来了无法入眠的痛苦,而痛苦又滋生了对自身存在的仇恨,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我仇恨我的出生,我祈祷我的死亡。我尝试去依靠周围的“大人”,但是当然没有人相信。对其他人来说,我只是一个疑神疑鬼,寡言易怒的奇怪孩子。在某天夜里高度清醒着睁大眼睛“放哨”的时候,我看到一群星星从窗户外降落,然后成为了一队在迁徙的人。人们从我的面前跑过,绕了几圈,然后消失不见了。这是我对未知物仅存的良好印象。但大部分时间,我都不得不沉溺于对未知的恐惧之中。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十五岁。在这期间,我希望通过神圣的宗教来驱逐掉挥之不去的未知之物,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宗教和神圣之物。我成为了佛教徒,基督教徒,天主教徒,道教徒,还有其他一些我已经忘记名字的宗教。我央求父母购买了很多宗教典籍,放在我的床头。我并没有认真看过这些典籍的内容,只是感觉或许用这种方式可以保护自己。我试图相信这些神圣的书籍里寄宿的灵魂能够帮助驱逐恐惧。我还购买了很多的宗教护符,比方说十字架和佛珠手串。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驱邪道具是音乐。音乐和语言中有很强的力量,能够驱逐恶灵。实际上,比起来那些护符和典籍之类的东西,音乐给了我最重要的触动和安慰,但是这也导致了后来我与音乐的决裂。除了利用宗教来消除恐惧,我还匍匐在科学的脚下尝试解决问题。我查阅了各种心理学书籍并找人做心理咨询,企图用我出现了精神问题来解释这些现象。医生却认为我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小孩子想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罢了。虽然医生否定了我的所见所闻,我依然记录了大量的病情日记,希望自己能够作为医生来研究这件事,并幻想有朝一日将这些记录发布出去,去帮助那些跟我有相似经历的人。这些未知之物一次也没有伤害过我,但恐惧却没有消失,并且在不断膨胀。我心里挥之不去的声音这样说着:“就算今天它们不会伤害你,那么明天呢?后天呢?”未来成了悬在空中的剑,而我用无望的目光一刻不停地紧盯着它。

毫无疑问,我是命运的囚徒,并且不懂得如何去战斗。我只能在惶惑中度过每一天,与夜晚的绝望一道进入妄想之中。

二、老师

事情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发生了改变。当时我因升学压力和对未知的恐惧陷入了泥淖之中,得了抑郁症。并且抑郁症带来了幻肢和幻听的恐怖效果。幻肢将心境感觉化,我感觉手臂和脸上始终有虫子爬来爬去,幻听则仿佛是在我脑子里钉上了钉子,而脑子里早已血流成河。我无法再听音乐,听音乐的时候脑子仿佛一直在流血般疼痛。我极度需要平静,并且需要小心翼翼地接受周围的信息,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到惊恐发作的情况中。如果说,之前只需要防备未知世界的入侵,现在则是连现实世界都背叛我了。意识变得模糊,我难以确认感官的情况。比方说,因为幻肢,我很难正确认知触觉,因为他物在我眼中只是一堆会爬到我身上的虫子。我仍努力在表面上保持平静希望不被周围人发现我的异常。之前与父母老师朋友沟通的失败,让我失去了与现实世界的交流欲望。虽然我是个怪人,但不代表我想惹麻烦。正常人的嘲讽,好奇心和同情都太让人恶心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随着升学考试的结束,这种情况有所缓和,我撑过了一个阶段。但幻听和幻肢并没有消退,夜间的“放哨”以及如影随形的失眠仍然缠绕着我。我开始渴望自杀,但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死,生活仍然在痛苦地持续着。

就在我痛苦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某天黄昏时刻,在窄小的十字路口,我无意中触摸了一棵行道树,它是看似平平无奇的法国梧桐。

然后我听见它在跟我说话。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被它吓到,因为它的声音十分柔和且神圣,近乎于神。我聚精会神地倾听这棵树在说什么。树说,它是父亲也是母亲,自然的力量都是浑然一体的,在人类的视野下或许可以将它认知为神。除此之外,它说自己能让我从目前的混沌中脱离出来,但是,我必须接受考验,变得坚强。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它的要求。我已陷入绝境,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目前遇到的问题。更何况我本就开始打算自杀的相关事宜。从此,这棵行道树就作为老师陪在我身边,成为了我意识的一部分。我看到未知事物并感到恐惧的情况迅速减少,树确实遵守了诺言。抑郁症带来的幻肢和幻听消失了,我的健康恢复了。现在,我第一次可以平稳地入睡。第一次在平稳的睡梦中醒来时,我留下了喜悦的眼泪。

最初,我需要触摸树或者靠近树才能听到它的启示,但后来树的意识一部分融合到了我身上,于是我可以随时随地跟它交流了。我被树给予了新的名字,这是我作为它们中的一员而拥有的名字。同时,树教给我智慧,这种智慧并不是知识性的智慧,更像是帮助我塑造更坚强的性格而做的一些建议。从前我以为自己只能被迫接受未知,被未知投喂恐惧,而如今我却能开始了解未知,并和未知朝夕相处。当然树和其他未知生物还是有本质差别,但是我有了更多的掌控感,这让我变得更有自信。我极其信任树,并努力根据它的引导来了解自己,改变自己。过去的我是被恐惧冲昏头脑的自卑易怒的孩子,而如今看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我变得自信,坚强,勇敢。我对于自己的改变感到自豪和骄傲,树的教育让我逐渐成为了理想中的自己。虽然试炼一直在发生,但是由于对树的强烈信赖,我都咬牙坚持了并获得了成长。随着时间流逝,我拥有一些知心朋友,这在以前是很难想象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过,我不惧怕任何事,我勇往直前。我有自然之神的呵护,我有树的陪伴。

这种幸福让我产生了骄傲自大的感觉。树虽然告诫我不要这么做,但我仍然感觉自己高人一等。我开始美化自己的痛苦遭遇,并认为这是一段英雄般的经历。我拥有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性格,并能对各种事情做出果断而准确的判断,这是其他人不具备的。我的父母和朋友也开始依赖我。由于我的成长,树教育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性格相融越来越多。最终,我们仿佛融为一体,很难分辨出彼此了。对于这种变化,我表示接受。我不可能一生都依赖树。树所想要培养的人也是独立自主的人,它的弱化消失也是自然而然的。自信的我完全不认为树的消失是暂停援助的标志,而认为这是已经掌握了某种智慧的证明。我感谢树,崇拜树,尊重树,但更为自己感到骄傲。

时光流逝,我越来越适应这种没有树存在的生活,但是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影响,它教授的处事方式和生存智慧,依然深刻地影响着我。

三、同类

小时候研究自己病情的经历,以及希望帮助他人的愿望,潜移默化地激发了我对医学的兴趣。上大学时,我选择了医学方向,并一路读到了博士。如今,我在不出名但研究扎实的美国院校从事脑科学和心理学方面的研究。我对人的意识充满了好奇,阅读大量的文献,找机会参与各种实验项目,并与教授们讨论。出于兴趣,我业余也担任校内心理咨询中心的医师,虽然额外担任咨询医师并不符合学校要求,不过我写了一封长邮件声情并茂地介绍了我的情况,并夸大了这件事对我的重要性,他们也就同意了。

心理咨询中心的汤姆是我的朋友,我跟他聊过我的经历,他表示由衷的佩服和赞叹,并认为很奇妙。汤姆是心理医生,但也是基督教徒。比起认为这件事有科学解释,汤姆更相信这是上帝降下慈爱的结果。汤姆认为我是非凡之人。虽然我已不是教徒,但是骄傲的我仍然对他的肯定感到高兴。某日聊天时,汤姆提到,有个经常来做心理咨询的学生可以和意识里幻想的人聊天,并且可以在自己和幻想的人之间切换人格。由于幻想的世界十分复杂,她已经有了精神分裂的症状,同时也被折磨成了抑郁症,并且抑郁已经有十年之久。现在还在定期服药和咨询治疗。我对这件事非常好奇,也对这个学生的遭遇感到同情,我表示希望通过汤姆见一见这名学生。于是,我就见到了夏侑。

夏侑在学校攻读油画专业。在一个以理科为主的学校里,攻读艺术专业比较罕见。不过夏侑说学校环境很好,并且能够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绘画,让她觉得很安心。夏侑跟我来自同一个国家,我们可以直接用母语交流,非常亲切和方便。夏侑向我介绍了她的病情。“我的记忆在九岁的时候中断了,之后的我完全忘记了过去,我感到很孤独。”夏侑对我说。“那么,为什么记忆会中断呢?”“因为当时我的心里有很多的人格,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我的妄想还是真实存在的。人格们认为我忽视了它们,于是纷纷离开了我。”这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些未知事物,不过夏侑坚持认为她所看到的事物都是她本人的妄想。在夏侑的认知里,她似乎能跟异世界的人沟通,这个世界有着各种不同的人物,完整的世界观,甚至很多架空的世界细节。在失去记忆后,大部分人物都不再跟她聊天,只有有一个幻想中的人不知为何还陪在她身边。“其实我之前跟那个人并不熟悉,”夏侑说,“但是,在我记忆中断之后,他仍然亲切地陪着我,安慰我,并成为我不可或缺的朋友。”“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名字是瑞生,是异世界的精灵。”“这真的很有意思,等我记录一下。”“医生……”夏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了?”我问。“医生,您是个好人,不仅没有反驳我说的话,还认真听我讲述。我很感动,很多心理医生都会武断地评价我的状况……为了感谢您,我想多告诉您一些事情。”“谢谢你的信任,请问是什么事情呢?”“其实我跟瑞生是恋人关系,我们一直并肩作战,解决各种问题,我们早已密不可分。我不能没有他。”我点了点头,“但是你跟瑞生只能在意识里进行交流吧,就算瑞生所在的异世界是真实的,按照人类目前的科技也没法见到他。”“是啊……没错……但是这样就足够了。医生,你应该听说过柏拉图式的恋爱吧?”我笑了笑回答说:“当然,这挺好的。柏拉图式的恋爱注重心灵交流嘛。”夏侑脸红了,她温和地笑了笑。

“那么,医生……你愿意跟瑞生说说话吗?我可以把他叫出来。”夏侑胆怯的目光中透露着期待。“啊?可以吗?应该怎么做呢?”“医生什么都不用做,我和瑞生的人格是可以切换的,他可以短暂地操纵我的肉体。你就正常跟他交流就好。”“好呀,我很期待,我也想看看夏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呢~”不过夏侑并没有回答,她静静地坐在椅上上,眼里露出似乎在找寻什么的目光,这个目光空旷且冰冷,跟我刚才见到她一点都不像。

“你好,我是瑞生。”夏侑突然开始说话,她的神色比刚才相比冷峻了很多,并露出了坚毅的神色。我之前在汤姆那里看过夏侑的过往病历,几乎所有的咨询师都说她焦虑爱哭,容易暴躁甚至发狂,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你好,瑞生。”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瑞生,于是选择了礼貌寒暄的语气。“客套话就免了吧。你身上有跟我一样的气息,你是谁?”瑞生毫不礼貌地质问了我。“啊?哦……忘记介绍我自己了,我是夏侑的医生,帮她进行心理咨询。”“这样,其实我多少也听说了一些。请你帮帮夏侑,她很痛苦……”“当然,这是我作为医生的职责,我当然会好好帮她。话说回来,有跟你一样的气息是什么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但是你好像不完全是这个世界的人吧,跟夏侑的情况一样,我们都是共生的。”我想起了树,于是我对瑞生说:“嗯,曾经是有的,但是现在没有了,我们融为一体了。”“原来如此,想必你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吧。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看待那个你的?”“那个我啊,嗯,是个温柔又严厉的人,我认为它是我的老师,我的守护灵,来到人间帮助我的神明。我认为它是存在的,只是跟我处于不同的维度,现在它也一定在世界的某处吧。”“真是很理想化的解读啊,但是你很清楚吧,你永远不可能找到真正的答案。”“当然,我也不认为我能找出真正的答案,但是目前融为一体这样就够了,我仍然受到那个力量的恩惠。”“夏侑没有你这么乐观,她跟我说过,你们医学上称呼我这样的东西为‘幻想朋友’,夏侑她,特别相信这件事。”“‘幻想朋友’啊……”我苦笑了一下,实际上虽然我是医生,但我并不相信这种说法,我内心深处的骄傲仍然希望这是高维度的智慧赐予的秘密。但是夏侑如果认为瑞生是“幻想朋友”而不是真实存在的,瑞生难道不会感到痛苦吗?

“夏侑很爱我,但是,她无法接纳我。”瑞生的语气有些犹豫。“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吧,夏侑一直在吃抑郁症的药,她认为这一切都是病,包括我也是病。只是我这种病是她不希望痊愈的病罢了。她感到很犹豫,是继续这样跟我依偎着痛苦下去,还是抛弃我获得新生。”瑞生露出了苦笑的表情。“她不能接受你融入在她的意识吗?”我皱了皱眉头。“她不希望,因为她不认为像我这样做个寡言坚毅的人是必须的,她只想当脆弱的人。并且她不希望我被她融合然后消失。我尊重她,并且觉得她很温柔。毕竟,我们也不是终极真理,对吧?或许我的指导,是超乎预料的有效呢?”瑞生很平静地说。“如果夏侑不接受你和你融合,她就要一直承受脆弱带来的痛苦。她会一直活在炼狱里,生不如死的活着吧!”我忍不住大吼起来。“医生,你不明白,人不一定非得变得成熟,或者说一定要有超越性。你的引导者难道没有教过你这件事吗?”我愣住了,什么叫人不一定非要成熟和有超越性?难道他认为我之前所待的那些未知的地狱才是好的吗?如果夏侑选择了地狱,我尊重她。但是我自己不会回去!那种作为恐惧囚徒的生活,我真是受够了!我是未知智慧骄傲的弟子,现在是优秀的医生,生活也很幸福,这有什么不好?“不懂的是你吧?为什么要让夏侑永远置身于西西弗斯般的痛苦之中啊!”瑞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这也不是我选择的啊……这是夏侑的选择。而我……想要保护和尊重夏侑的选择。”瑞生沉默着闭上了眼睛,他在想什么呢?他会做出选择吗?还是始终一动不动?接着,夏侑晕倒了,我把她扶到沙发上,然后叫了汤姆和其他护士过来。

我没有留下照顾夏侑,离开了心理咨询的房间。我走到教学楼的楼顶,瑞生刚才的话让我有些郁闷,我开始抽烟。我并不是那么喜欢抽烟,不过抽烟会帮助我整理思路。可是,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我却毫无头绪,只能眺望学校外远处的森林。“我究竟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呢?”我喃喃自语。

话语和烟随风而逝,没有人回答。

四、分歧

我苦苦挣扎,希望从科学的角度探讨夏侑的病情,并将我和夏侑的情况分开来看。我很难接受夏侑的观点,认为我们所能倾听的未知存在只是脑内的幻想。一方面这是为了夏侑能面对自身,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怀疑自己具有独特性这件事,否定我的独特会让我再度进入惶惑之中。或许,夏侑得的是一种精神分裂症,她在脑内妄想出了瑞生,然后虚构了瑞生所在的世界。我跟汤姆先生多次和夏侑交流,了解瑞生的情况,并试图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解释发生在夏侑身上的事情。但是越了解我却越感到绝望。瑞生跟树实在是太像了,这两个人的思考方式,说话方式都如出一辙。我向瑞生描述了我的疑问,瑞生认为与人类结下联系的人不只他一人,这很正常。毫无疑问,瑞生和树一样,都是来自未知的生物,并且通过人意识将自己的形态具象化然后与人类交流。它们都很像是为了指导人类而出现的导师,将人类从对各种未知的影响中剥离出来,并且只倾听最重要的声音,最终引导人类走向成熟。否定夏侑和瑞生,就是否定我自己。在我与夏侑交流的期间,夏侑变得越来越信任我,特别是她听说我也有跟她类似的经历的时候,她感觉很兴奋。但是,瑞生似乎发现了我对夏侑有些轻蔑和抗拒。“我说,如果你不打算帮夏侑,我也不强迫你,但是如果你不能诚实地面对她,就不要再接触她了。”瑞生并不是那么信任我,人格切换的聊天次数越来越少,他开始闭口不谈。

我只能选择重新认真面对夏侑。在我看来夏侑是一个迷途的孩子,无法控制自己也无法冷静思考,这导致她就算得到了帮助也无法从深渊中走出来。但瑞生却非常重视她。明明夏侑选择了跟瑞生相反的道路,瑞生仍然重视夏侑。我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嫉妒夏侑。我改变了自己,才最终成了树所引导我成为的人。但是夏侑可以不做选择。瑞生始终站在她这边,甚至赞美她的犹豫和脆弱。树从没赞美过我的脆弱,它把脆弱当成人类觉醒的拐点,而人类一定会理解它,接受它,然后走向新的境界。虽然树和瑞生抱持着相似的性格和态度,但是树跟更强调自己的理念,我则始终认为树所引导的终点处定有救赎。所以就算树最后与我融为一体消失了,我也没产生感伤之情。简言之,我跟树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对等的,但是夏侑和瑞生之间的关系却是。我跟树之间的距离更远,这让我们能够各司其职。但是对夏侑来说,与瑞生的离别是一场生与死的离别,即使是在意识中融为一体,她也无法接受这种消失。

“医生,我的病能治好吗?”温柔的夏侑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治好了可能瑞生会消失……”“你说瑞生……他到底是什么呢?在我的意识里存在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帮助我,鼓励我,呵护我。”“嗯,我想这是神的祝福?或许是神在帮助我们,指导我们。”“我不相信。”夏侑非常坚定地回答道,“您是医生,不应该相信这些非科学的东西。”“是吗?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苦笑。“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只是我不想从妄想中脱离出来而已。我是多么的可笑啊……”夏侑叹了一口气。我认为夏侑是很理性的人,但是这份理性导致了自身的分裂。“你认为瑞生其实并不存在?”我用严肃的语气问道。“是的,在科学上,这种情况也会被称为‘幻想朋友’,我看过相关的研究书籍和论文。一般认为这种‘幻想朋友’来自于童年时的孤独感,因为安全感缺失,我潜意识里创造了另外一个人物来保护自己。只是因为,我对‘幻想朋友’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我不希望瑞生消失。”夏侑确实很相信科学研究。“你想要否定自己而相信科学吗?”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质问夏侑。“您怎么能说这种话?您是治疗心理疾病的医生啊。我当然不想否定自己,否定瑞生,但是……如果这个问题无法被科学解答,有多少人会因为对未知的恐惧而惶惶不可终日啊,您想过没有?”夏侑流下了眼泪。我的脑中闪过自己童年时的痛苦,但是又想起跟树相伴并克服困难改变的日子。“但是那些人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克服困难的吧?我们应该相信那些孩子能做到。我也相信你,夏侑。”我坚定地回答道。“您什么都不懂!这种绝望,所有人经历的绝望,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消失的!我们这样的精神分裂的病人,生活在永恒的痛苦中!您这种正常人是不会理解的!”夏侑朝着我大吼。夏侑开始哭泣,而我则不知所措地沉默着。

终于,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相信科学,但却试图用科学来安慰自己,研究自己。甚至现在希望通过将夏侑置于科学之中来悬置自己的问题,这只是逃避面对未知和过去的经历罢了。我跟选择了科学的夏侑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我隐藏地很深,深到成了撒谎专家。“如果真像您按照非科学的原理解释的那样,那么,世界想要用我们的这份痛苦来证明什么呢?”哭泣的夏侑抬起脸来问我,她的表情十分悲伤。“什么都不证明。世界就是这样的无情和残酷,即使我们身处其中,也什么都不知道。”我陷入了沉默。

五、离别

和夏侑交谈之后,我辞掉了心理咨询医师的工作,专注于脑科学的研究。虽然汤姆苦苦挽留,我依然选择离开。事实上,我也在计划辞掉这份脑科学研究的工作。不过因为我仍然在一个科研项目中担任职务,所以要等这个项目完成,我才能辞职。未来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我要去做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用科学的方式来解释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种对过去的逃避。我没有再联系夏侑,汤姆先生说她有继续坚持去做心理咨询,但是很少提到瑞生的事情了。我对自己回避夏侑的理由心知肚明。夏侑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了我的内心。这面镜子如此清澈,打碎了我虚荣的外壳。虽然我不会回到脆弱的状态中,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将那些所见所闻都当成虚幻的影子,并且回避未知的存在。我想,树也希望我这样做吧,虽然它已经无法和我说话了。树曾经给我勇气,我并不会抛弃这些珍贵的感情。我感谢夏侑和瑞生给我上了一课,或许这也是树希望我理解的事情吧。我不会再和这两人见面了,但我会记着这份恩情,去寻找我自己的生活。

不过事情朝着我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有一天我刚上完课回办公室,汤姆突然来找我,他看起来很焦急。汤姆告诉我,瑞生消失了,夏侑的病治好了,让我跟他赶紧去看看。没有犹豫,我跟着汤姆来到心理咨询室。夏侑坐在那里,平静地凝视着窗外。她的目光坚定而没有疑虑,我认识这眼神,这是瑞生的眼神。“瑞生……”我忍不住呼唤道。“不是哦,医生。我是夏侑。”夏侑冷静地盯着我。“瑞生已经不在了,他无法回应我的呼唤。”夏侑的语气有些悲伤。“医生,你说过吧。你相信人可以克服恐惧,超越未知,得到真正的成长。”夏侑说道,“但是,为什么我无法对这种成长而感到高兴呢?我感觉我心里空落落的。”“夏侑,瑞生并没有消失。瑞生仍然在默默陪伴着你。”我坚定地对夏侑说。“我明白,确实是这样。他彻底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我的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很多,现在也不失眠了,也很少惊恐发作,也没有其他方面的问题。我现在好得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正常人。我可以全然控制自己,我想做什么事情,我就有行动力做到什么事情。”“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瑞生也很高兴你恢复正常吧?”“我不高兴。因为这样的健康,就像是为了遮蔽痛苦而进行的伪装。”“你不是已经痛苦了十多年吗?你想继续痛苦下去吗?”“我当然不想,我是个脆弱的人,我怕的要死。就算是现在让我回到原来的状态,我也不愿意。但是……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不知为何,我会问自己,这样就好了吗?恐怕,我并不能完全接受这个结果吧。”我同意夏侑的话,这样被当作木偶一般一会儿陷入痛苦一会儿又奇迹般的复活,真的像是命运的捉弄。但是我们无法选择被捉弄的方式,只能对这种捉弄做出回应。“但是我会好好活下去,带着和瑞生的记忆。”夏侑的表情不再迷茫,她点头谢过我和汤姆,离开了心理咨询室。

又过了半年,我辞职了。或许是为了与过去告别,我并没有跟这个学校的任何人继续保持联系。离开学校后,我去了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当了一名护林员。我很喜欢这片森林,也很喜欢我的工作。虽然没有任何一棵树再和我交谈,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它们在窃窃私语,只是我不再能得知其内容。我想,或许宇宙并没有想告诉人类什么,我们只是相遇,然后彼此交流,最后擦肩而过。宇宙并不抱持着希望人类变好的夙愿,因为这对广袤的世界来说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情。而同时,未知也不再让我恐惧,我接受了和未知之间的暧昧关系,我拒绝接受确切的答案,确切的答案是自以为是者的伪命题。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十年过去了,跟心理学和脑科学打交道的日子变成了极为遥远的过去,我也不再和人谈及这件事。当我将要忘记这段往事的时候,我竟然从护林员办公室里的报纸上读到了夏侑的消息。我立刻瞪大眼睛仔细阅读报纸上的内容。报纸上说,夏侑后来成了画家,在她的画获了国际大奖后,她突然自杀了。夏侑的自杀引起了轰动,警察推测是因为感情问题自杀,但是动机依然不明。报纸介绍,夏侑是在一幅未完成的画前自杀的,血溅在了画布上,而她本身则倒在了血泊中。这幅画上有一个看不清楚的人影,但是走进这个人影仔细看那里面又有很多晦涩的人影,而再走近看又有相同的效果。沾满血迹的画的左下角,有一个用铅笔写下的名字:《瑞生》。

我愤恨地把报纸团成团丢在了火炉里,然后快步走向森林。我在森林深处的空地里停下,周围的树木高大如古神。我朝着被树木环绕的天空痛苦地仰天长啸,鸟被吓得在天空中狂乱地飞舞。难解的未知仍然会秘密地停驻在孩子们的头顶,拒绝未知的孩子哭泣着,拥抱了悲伤但欣慰的结局。接受未知的孩子,自以为得到了神明的智慧,但实则只是触碰到了伪神的獠牙。

(本文写于2022年10月13号至14号,14号晚间修改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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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虚像造物

炸弹

前言:新尝试,一次戏剧实验。彻底取消描写,彻底取消画面的部分,只有绝对锋利而无中空地带的语言。

旁白: 我已经找到了那阴郁的小火苗,不要担心人类,亲爱的朋友,发挥你自己的命运,人类无法理解自己的命运正如他们无法理解你,但命运仍在流逝,不为任何人所中断。

第一幕

售货员A(礼貌微笑):您好,先生,有什么想要购买的东西吗?

?(四处张望):不,没有,我只是随便看看,你们这里卖的东西种类挺多啊,好像我脑海中能浮现出来的日用品都能在这里找到!

售货员A(不解):嗯?有这么多?我自己都不知道,不过您喜欢的话可以多看看。

?(激动):是的,这里像宇宙一样广阔……震撼人心!就像什么都拥有的孤岛!

?(看着货架,突然转过身来面朝售货员A):顺便一问,你在这个地方工作多久了?

售货员A:我上周刚来的。

?:那你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售货员A:一份无聊,普通的工作,如果非要类比的话,我想应该和蜜蜂筑巢差不多,但是大概不如蜜蜂幸福。

?:哦,那真是太糟糕了,糟糕的工作会让人连饭都吃不下去的!

售货员A:是的,我在之前的地方上班的时候一进公司大门就狂吐不止,谁都拉不住。

?:看来,你在这里工作更开心咯?

售货员A:哈,与其说是开心,不如说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沉默了一下,假装看商品):虽然有些突然,但我有个请求。

售货员A: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这里缺不缺售货员?我想在这里工作。

售货员A:我觉得是不缺的,说实在的,即使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依然行得通。

?:那你其实是幽灵喽?

售货员A:没错,我统治了充满幽灵的荒漠,操纵尸体和灵魂!

?:那我要在这里另立门户!

售货员A:那我出于好奇一问,你另立门户是想干什么呢?

?:我想在这里卖炸弹。

售货员A:朋友,这不可能,你会立刻被带走。

?:但你们实际上就卖的炸弹不是吗?那些格格不入的东西,哪个不像炸弹一样能让人触目惊心。

售货员A:售卖危险的东西是不被允许的。

?:炸弹是危险品?

售货员A:绝对是,能对人身安全造成伤害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是呢?

?:法律也可以对人身安全造成伤害,为什么不禁止法律?

售货员A:不,在任何一种情况下,炸弹都不保护人,但是法律可以。

?:不是这样的吧,当你遇到怪物,投掷一枚炸弹可以让你有时间逃走,但是等待法律却需要数年数十年的时间,直到天秤的两端不再晃动。

售货员A:但是,并非你手里永远都有一颗炸弹,而法律可以作为你存在的护身符,这就是我们能在这里和平的讨论”炸弹“的原因。

?:我觉得最好的法律是人人都携带炸弹。

售货员A:这怎么会是好的法律?这会让人类灭绝!

?:灭绝?不对,炸弹会创造新的人,因为人会因为炸弹的出现而进化,至少在心理层面是的。

售货员A:人都没了谈什么进化,这个前提是不存在的!

?:但是人类本身存在吗?

售货员A:我们不就是存在的证明吗?

?:不,这一切都很有可能是一场梦,只是人的梦和梦相连,所以才会感知到存在。

售货员A:如果照你这么说,炸弹也是不存在的。

?:如果你认为这是不存在的,那就是没有危险的,如果它没有危险,你又为何要去害怕呢?

售货员A:好吧,我认输了,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我不打算在这里干了。

?:那太好了!你可真是个善良的人!

售货员A:算不上,朋友,你知道的,即使在这里,我们也是无路可逃。

老板(从楼上下来):怎么了?

售货员A:老板,这个客人要接替我做售货员。

老板:你这个家伙!我就知道你是个呆不久的白眼狼!

第二幕(售货员B是第一幕中的?)

售货员B: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顾客A:哦,暂时不需要,我只是想看看。

售货员B:如果您想不起来买什么,我可以帮你想想,你看这个……

顾客A:你这不是无中生有吗?我已经说了我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

售货员B:那您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顾客A:看看不行吗?

售货员B:可以!当然可以,但是您在看什么呢?

顾客A:当然是商品。

售货员B:哦?专门来看自己不想买的商品?

顾客A:不是,我哪有那么闲。

售货员B:那您是来看什么的?

顾客A:我来看……我就是来看看,为什么非要给你理由?

售货员B:说的也是,毕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原因。

顾客A:我挡你道了吗?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售货员B:不,没有,但是我的职责就是让您买东西。当然,我们聊聊天也可以。

顾客A(充满怀疑的):你聊天只是为了让我买东西吧!

售货员B:当然,当然!这是我的职责!

顾客A:哼!无用的责任感!

售货员B:不要这么说,先生。诚恳是我为人处世的第一要义。

顾客A: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

售货员B:不,我不在这里工作。

顾客A:你刚说了这是你的职责。

售货员B:是职责没错,但我不是在工作。

顾客A:那你在干什么呢?

售货员B:投放炸弹。

顾客A:什么?

售货员B:字面意思,先生。

顾客A:那我现在有危险吗?

售货员B:没有,您放心,您现在安全的很。

顾客A:我不能确定。

售货员B:我们聊了一会儿了,您要不看看这件商品……

顾客A(晕倒):二十!啊!

售货员B:是的!没错!这个闹钟仅售二十元!

售货员B:嗯?您怎么了?

(顾客A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售货员B蹲下来看,顾客A没有反应)

售货员B(摇动A的肩膀):先生!您怎么了?快醒醒!

(顾客A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吓了售货员B一跳)

售货员B:哎呦!

顾客A:我做了一场噩梦。

售货员B:什么噩梦?

顾客A:我梦见我公司破产了。

售货员B:这可真是可怕的梦!

顾客A:不,这不是最可怕的地方。

售货员B: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

顾客A:可怕的是现实就是如此,并且,我还是老板。

售货员B:你的公司是什么样的公司?

顾客A:在那个公司里我每天可以卖二十个发卡,二十块面包,二十张电影票,二十只金鱼,二十只……

售货员B:哈!我了解了,您对20这个数字情有独钟!

顾客A:是的!那是我命中注定无法摆脱的数字!和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看看我身上穿的衣服,上面也印着20!如果我工作的时候不和20打交道,我就会走霉运,说不定我会很早得癌症,或者在路上被车撞死,我必须要找一份充满了20的工作!

售货员B:不过,除非刻意为之,几乎不可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吧?

顾客A:你说得很对!所以我注册了公司,名字叫二十二十二十公司。

售货员B:真是个很棒的主意!

顾客A:但没有人来这里工作,因为这里最长的工龄记录只有二十年,再多也不会向上累加,因为二十就是无限!

售货员B:也就是说不管这个人在您的公司干了多久,都只能领到二十年工龄为单位的退休金咯?

顾客A:就是这样!这些人不敢来,完全是因为他们对二十不够热爱!

售货员B:必须得找一个像您一样喜欢20这个数字的人才行啊。

顾客A:是啊,而且今天就是我的二十日期限了!

售货员B:什么叫二十日期限?

顾客A:啊啊啊就是我必须每二十天做一件和二十相关的事情,否则的话就会有厄运发生在我身上!

售货员B:啊您已经这么长时间没接触二十了?

顾客A:是这样!我因为自己开的那家二十二十二十公司每天愁眉不展,每天浑浑噩噩,东奔西走,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二十了!不瞒您说,这是我十九天以来第一次想休息一下出门逛逛。如果还找不到和二十相关的东西,我就要找一个二十层高的楼,跳楼算了!

售货员B:您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顾客A:你能有什么办法?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蛮横无理了,什么事情都按照既定的规则来,我真希望有一个充满二十的世界,这样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售货员B:您看,我们这里也有二十元的商品,您可以买一下,这样不就凑够了吗?

顾客A:不行不行,我要的不是价格,价格是浮动的,今天它二十块,你能保证一个月之后,一年之后还是二十块吗?这个二十块的商品会在我心里拧成一个疙瘩,永远都消除不了。

售货员B:但是您买下它的时候是二十块不就行了,如果它属于您,不管是您觉得它是二十块,您觉得它是一百块买回来的也可以啊,那完全由您来支配!

顾客A:这不行啊,完全不行!我知道这不是它真实的价格!那个二十必须是无动于衷,冷冰冰,永远不会改变的数字!你能明白吗?只有不会改变的东西才能扭转我的命运,速朽的东西怎么行呢?

售货员B:哎呀,照你这么说,哪里都没有完美的二十啊,这个也太难了。不过幸亏你活在了现代,什么东西都能明码标价,或者给一个标签之类的,如果在古代,没有二十这个概念,你也就没办法找到对应的东西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顾客A: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的心理作用?二十对我来讲其实是不重要的?不可能!你撒谎!

售货员B: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您误解我了,我只是觉得,您可以放宽一点标准,或者说,如果没有二十,您可以创造二十,而不是去找,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是找不到想要的东西的。

顾客A:创造……二十……

售货员B:没错,创造,如果您需要什么,你就创造它,就像我创造了炸弹……

顾客A:炸弹并不是你发明的,炸弹很早就有了,是古代人的发明。用它来打仗的时间都很长了,你怎么能称你的行动是创造呢?另外炸弹这个词也不是你创造的,它早在时间之中被各种各样的人使用,你只不过是恰好知道这个词罢了。

售货员B:您觉得我设定的,“炸弹”,不重要是吗?

顾客A:是啊,确实不重要,先不说概念上的问题,这里并没有什么东西被炸掉啊。

售货员B:那我觉得“二十”也完全不重要。

顾客A:你!!!你胡说!怎么可能不重要!我没有这个数字真的会死!我现在都为了它四处奔波,累的半死不活,还有点心肌梗塞,我的身体感受到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售货员B:但是那只是你感觉吧,就像我感觉到炸弹一样。

顾客A:好吧好吧,哪怕像你说的,是感觉到的,但是这个感觉在我身上有反应,这不就意味着对方是真实的吗?

售货员B:或许对你来讲是真实地,但对其他人来讲不是,即使如此,你也要坚持下去吗?

顾客A:这……

售货员B:你愿意活在那个没有炸弹,也没有二十的世界吗?一切仿佛都可以平等联系在一起,就像齿轮能够衔接并且可以不停转动。

顾客A:我不要。但是我也不想要炸弹……那跟我没关系啊!

售货员B:有些事物在现实世界中并没有真正的对应物,仿佛在虚空之中,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多维世界,居住在三维空间的我们,想象四维空间其实非常困难,更别说是五维还是六维了。

顾客A:但那是我生活中唯一真实的东西了。

售货员B:嗯,也是我生活中唯一真实的东西。不过!你看我,这里可以让我卖炸弹!不也挺好嘛!

顾客A: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吗?你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这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售货员啊。如果我是你,我会真的去找炸弹,啊或许人们应该感谢我命中注定的东西不是炸弹而是二十!否则我真的会想办法把这个城市彻底炸掉!

售货员B:你说得有道理!

顾客A:你等等!我只是让你积极乐观一些啊!并不是让你真的把这个城市都炸掉,炸掉的话我怎么找二十啊!

售货员B(激动):您可真是个天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造真的炸弹!我真是蠢到透顶!实际上,我想造炸弹的理由是这个世界太无聊了,什么都循规蹈矩,我想弄点不一样的东西,我太在意炸弹可能是什么东西了,但却忘记了炸弹本来是什么东西。炸弹就是炸弹!

顾客A(愤怒):你!你!你!你非要跟我对着干吗?

售货员B:啊?没有啊,我什么都还没干,为什么您要这么激动?

顾客A:别小瞧我,你就是想破坏我的生活,破坏我寻找二十的生活!

售货员B:或许?但是我关心的只是炸弹。

顾客A:简直就是无耻!为了炸弹就可以抹杀二十的存在吗?太自私了!

售货员B:自私?您不也是?为了二十牺牲谁也没关系?

顾客A:我和你这种疯子不一样,毕竟我还申请了公司!如果有解决的办法,我还是想寻找合法的方式啊!

售货员B:哦,对,您说了,找不到就去跳楼对吧。

顾客A:但是我不能允许你存在!你不仅会毁了二十,也会毁了三十!四十!五十!一切!

售货员B:那我们来决斗吧!看谁能活下来。

顾客A:决斗什么?

售货员B:我用炸弹,你用二十,我们都用最重要的东西决斗!

顾客A:二十并不是做这个啊!它只是个数字而已!

售货员B:炸弹也不是用来炸东西的,如果我不愿意的话。

顾客A:不!炸弹的本意就是用来破坏的!

售货员B:好,那如您所说,就是用来破坏的!

(售货员B朝着顾客A开了一枪)

顾客A:啊啊啊啊啊啊你!

售货员B:我想这也是炸弹的一种!我没有说谎!没有说谎!

顾客A(虚弱):好的,我相信了……

售货员B:您相信了!天!我就知道您会相信!您是我永远的朋友!

顾客A:既然我相信了炸弹是真的,那么也请你相信二十是真的,答应我一个请求,把子弹凑够二十吧!这样我就没有牵挂了!

(接着十九声连续地枪响,人们惊慌失措,在枪声中躲避着,售货员B被警察带走)

第三幕

审讯人员C:售货员先生,我希望你能老实交代你的犯罪过程,我并不想动粗。

售货员B:我的犯罪过程?我没有犯罪啊!

审讯人员C:杀人不算犯罪?

售货员B:如果说我犯罪了,那二十先生也犯罪了。

审讯人员C:胡说,他明明是被你谋杀致死的,许多人都看见了,你不要狡辩。

售货员B: 许多人都看见了也不能证明他没有犯罪。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都没有犯罪。

审讯人员C:这是什么歪理,我们现在知道的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朝着A开了二十枪。

售货员B: 您能不能叫他二十先生,我想他会喜欢的。

审讯人员C:有什么区别,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用代号就可以了。再说了,如果你这么尊重他,为什么要杀了他啊?

售货员B:如果你非要认定杀人的理由是出于某种非法的东西,那我无话可说。

审讯人员C:难道杀人还能出自不非法的理由吗?

售货员B: 不是我说,非法不非法和您有什么关系呢?我杀了您吗?

审讯人员C:你不要胡说八道,杀人就是犯法,这就是铁律,跟针对的人是谁有什么关系?

售货员B: 如果二十先生不觉得我是在杀他呢?我们只是进行了一次交易。

审讯人员C:什么交易?

售货员B: 您看不出来吗?我用炸弹交换了二十。

审讯人员C: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售货员B: 所以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讲,这只是一个公平到不能再公平的决斗而已。

审讯人员C:我不管你的歪理,总之你杀了A,这是违背法律的,也是违背道德的。

售货员B:我承认自己违背了法律。

审讯人员C:这就对了嘛,给我交代一下具体过程,态度诚恳或许还能帮助你减刑。

售货员B: 但是法律也违背了我。我不是因为二十先生而违背了法,而是在那之前,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违背了法律。但是那时候并没有人惩罚我,被网捕捉住的小鸟才是猎物,逃走的不是。

审讯人员C:这个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法至少能做到相对公平。不过既然你说了自己曾经犯法,那我就不能当没听到,把过往的犯罪经历也交代一下吧。

售货员B:精神犯罪也算是犯罪吗?

审讯人员C:精神犯罪?你的意识是你只是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犯罪过程吗?

售货员B: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您大概不明白……

审讯人员C:不要搪塞我,从实招来!

售货员B:哈哈。

审讯人员C:你笑什么?

售货员B:哈哈。

审讯人员C:不要笑!

售货员B:您不是让我从实招来吗?然后我就回答了。

审讯人员C:说什么傻话,你只是在笑而已!

售货员B:对呀,现在的情况就是让我很想笑。

审讯人员C:你把笑当作一种精神犯罪?我感觉你在玷污法律!

售货员B:如果不是的话,我对法的敬意又多了一点点。

审讯人员C:你这个畜生!

售货员B:当畜生大概比当人好,我之前卖狗养家的时候,特别想当一条狗。

审讯人员C:你居然还能记得你有家人?你什么时候把家人放在眼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去见你养母的时候她差点就哭瞎了眼!

售货员B:不知道,先生,但是如果她的眼睛真瞎了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这样对待事情的时候她或许可以心平气和一点,而不是看到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着急下结论,从而能理解,我是清白的。

审讯人员C: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瞧瞧你说的话是人话吗?还母亲失明了更好。我真同情她,她还不知道自己养个了白眼狼!

售货员B:从现实的角度讲,失明对她的伤害更小,这样她就不用看着别人的眼光做事情了,您也是一样,如果失明之后可能就能理解我为什么没有犯罪了。

审讯人员C:怎么可能!就算我的眼睛瞎了一万次,我也不会认为你是无罪的。

售货员B:跟您争论真有意思,哈哈。

审讯人员C:收起你那该死的笑!

售货员B:我控制不住,您太幽默了,我之前甚至已经不知道怎么笑了,但是看见您,我就像外星生物看到毒蘑菇一样开心,哦,对了,是蓝色的蘑菇。

审讯人员C: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疯子!你也让我长见识了!

售货员B:那是我的荣幸,说明炸弹已经植入到你体内了。

审讯人员C:什么时候?你是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在哪!

售货员B:就在我们一开始对话的时候,我们接触的时候,炸弹就已经在那里了。

审讯人员C:还有多少秒爆炸?

售货员B:这取决于您相信它还有多少秒爆炸。

审讯人员C:什么?!不要骗我!

售货员B:没骗您。

审讯人员C:没事,我们这里有最好的拆弹专家,就算你再怎么强,民间的犯罪分子也干不过专业选手,你少得意!

售货员B:如您所愿。

(审讯人员C拨打内线电话找来拆弹专家)

审讯人员C:这个犯罪分子说在我身上安装了炸弹,麻烦您检查一下。

拆弹专家(仔细检查后):所有可能的情况我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审讯人员C:你是在耍我吗?

拆弹专家:啊?没有啊?

审讯人员C:啊抱歉,这话我是对犯人说的。

售货员B:我没有在耍你。

审讯人员C:你明知道这里没有什么炸弹!

售货员B:不,您错了,是有的。

审讯人员C:那你敢不敢指出来在哪里?

售货员B:在您的脑子里有一颗,左右心房各一颗,经常扇人巴掌的右手里有一颗,是高度近视的眼睛里有两颗。

审讯人员C:你这是污蔑!

售货员B: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审讯人员C(扯住售货员B的衣领,扇了他一巴掌):什么就事论事,你就是在挑衅我!

售货员B:我为您这么想感到遗憾,我已经把全部的秘密都告诉您了。

审讯人员C(向拆弹专家):朋友,能帮我检查一下在他说的这些地方有没有炸弹?

拆弹专家(再次检查):我对天发誓,真的什么都没有。

审讯人员C:啊,我早就知道,这家伙一直都在说谎!

售货员B:您要是觉得没有,那就没有呀。

审讯人员C:但是你为什么要说谎呢?你有什么企图?

售货员B:我并没有说谎,我确实在您身上放了炸弹。

审讯人员C:可是找不到啊!包括你刚才说的那些位置,都没有啊。

拆弹专家:虽然我并不愿意考虑这样的可能性……但是……有没有可能他用了我们不知道的技术?

审讯人员C:什么?

拆弹专家:我做出的判断都来自我自己的经验,但是我并不能确保,他如果运用了高于我们现在技术的方法或许……

售货员B:高于你们的技术?感谢您的夸奖!

审讯人员C:住嘴!

拆弹专家:我觉得我们应该严肃探讨这个问题,或许他是地方派来的间谍,于是普通人,精神不正常的人,越容易是间谍,引人耳目。再有可能……会不会是外星人?虽然我也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但是给人的身体里插入无形的炸弹……这并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啊!

审讯人员C:您冷静一点,我猜这只是疯子出来的东西。

拆弹专家:你怎么能这么不专业!理所应当是悲剧的前兆!轻敌容易出大问题啊!我们必须认真思考犯人说的话!

审讯人员C:难道您相信我脑子里真的有炸弹?

拆弹专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审讯人员C: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崩溃了!

拆弹专家:冷静点,让我们慢慢分析分析,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审讯人员C:那当然,身上被埋炸弹的不是你啊!你当然能分析分析。

拆弹专家:啊?我只是想帮你啊?为什么针对我?

售货员B:您不用担心,这位专家先生身上也放了炸弹。

拆弹专家:什么?

售货员B:炸弹礼物也有您的,开不开心?

拆弹专家:你是什么时候放在我身上的?

售货员B:就在您说我的技术高于您的时候,我感到很荣幸,就放了炸弹。

拆弹专家:啊!我真希望自己没说那句话!

售货员B:没用的,即使那个时候没放,我早晚也会放的。实际上,我的目标是,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植入炸弹。

拆弹专家:天!我们遇到了一个想要毁灭世界的恐怖分子!

审讯人员C:我觉得这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处理的范围了,我要向上级汇报!说不定还要开国家间的会议!各国首脑都要讨论如何处理这个家伙!

拆弹专家:既然你已经放了炸弹,好心人,能不能给我一点提示,这些放在人身上的炸弹什么时候爆炸呢?

售货员B: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让它二十小时之后爆炸,以便纪念二十先生。

拆弹专家:这怎么办?可能二十小时之后世界就毁灭了!我们还没有能应对的方法!你已经给全世界的人都安装上炸弹了吗?

售货员B:是的,这是最后一个我需要放炸弹的城市了。

审讯人员C:你撒谎!你怎么能接触各国政要并给他们放置炸弹呢?你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他们!

售货员B:我忘记说一个事情了,炸弹是可以传染的。

审讯人员C:什么?

售货员B:是的,这是可以传染的炸弹。炸弹会通过气体,液体,固体进行传染,并且没有限制,甚至心灵上的某个动摇也会招致传染,简单来说,它是无法控制的。

拆弹专家:这不可能,你刚才还说是你给我放上的炸弹,这怎么又变成传染了呢?

售货员B:我传染给了您,这总行了吧。

拆弹专家:那我的炸弹被放在了哪里呢?

售货员B:公平起见,和审讯先生的炸弹数是一样的,但是位置不同。

拆弹专家:啊啊啊那我不还是必死无疑!

审讯人员C:我打电话给上面的人!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第四幕:

(过了一会儿,调查组的D和E来到了这里)

审讯人员C: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

调查组成员D:我看了你们的描述,感觉不是很可靠,你们确定他不是个疯子或者在开玩笑吗?

审讯人员C:说实话,并不能确定。

调查组成员D:那你们应该先确认了再来找我们,不然多浪费时间。

拆弹专家:但是20小时炸弹就生效了呀!

调查组成员D:你怎么知道会生效?你说生效就生效吗?

审讯人员C:这……

拆弹专家:相信我们没有坏处,哪怕只在接下来的20小时之内相信也好!这可是决定人类命运的重大危机事件!

调查组成员E:我们很忙,没空听疯子说话,不过我们需要一份报告,说明这里的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审讯人员C:这里的问题完全没有被解决啊!

调查组成员D:暂时没有,但是你们弄清楚他是疯子之后不就解决了?找个心理医生来就行,别忘了给我寄一份报告过来。

拆弹专家:心理医生又不能解决炸弹的问题!

调查组成员D:老兄,现实点,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炸弹呢?

审讯人员C:我有一个主意,虽然可能并不高明。

(审讯人员C走上前抱住了调查组成员D,迟迟不肯放手)

调查组成员D:变态!你在干什么!

审讯人员C:没什么,展示友好的态度。

调查组成员D:我不相信你!

拆弹专家:天啊!你怎么能这样做!他是无辜的!

审讯人员C:不,他并不无辜,他根本不关心我们的死活,他把看到的东西都当作不存在,他怎么可能是无辜的呢?

调查组成员E:怎么了?什么意思?

拆弹专家:非常遗憾地告诉您,您也被传染上炸弹了。

调查组成员D:真是让人难以理解。难不成这里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疯子?

拆弹专家:我劝您态度认真一点,这不是小事!他真的会毁灭地球的!

审讯人员C:不如您直接和犯人聊聊,这样就可以确认情况到底如何了,您认为呢?

调查组成员D/E:正合我意!

(四个人一起去找售货员B)

售货员B:哇,这次又有了新面孔!

审讯人员C:老实点!

调查组成员D:你之前有精神疾病史吗?

售货员B:没有,我从学校到工作阶段所有的心理素质评分都是优秀。

调查组成员E:有没有受什么刺激?或者说生活中的困难?

售货员B:也没有,在百货商店工作很开心,这里的人仿佛是天使!

调查组成员D:你确定自己所说都属实?

售货员B:是的!我为什么要骗您呢?

调查组成员D:不要胡搅蛮缠!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你!炸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售货员B: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

调查组成员E:你们看看,这家伙也对炸弹不是很清楚!这不就说明他其实没有放炸弹嘛!你们都被骗了!

审讯人员C:那之前我们相信的都是假的吗?

售货员B:不不不,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无法向您清楚地解释炸弹是什么,就好比说,您能清楚地解释神吗?您能清楚地解释命运吗?您能把未来的一切都收入眼底吗?您能理解某些可能发生又有几率不会发生的事情吗?

调查组成员D:爽快点,我不想浪费时间,我只想知道有没有炸弹,我只关心炸弹会不会伤害人和周围的地区。

售货员B:我不同意您的看法,有些东西不仅仅是造成伤害那么简单,更像是某种含混的气氛,但是这种气氛可以把你拉入天堂也足以引你进入地狱。

调查组成员D:那我再清楚地问你一次,你搞的这个东西,会不会影响人的日常生活?

售货员B:不会。

调查组成员D:那不就得了,世界不会有什么变化。

售货员B:我的意思是,它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因为人们会适应另外一种日常。

调查组成员D:这是什么意思?

售货员B:意思就是人们会喜欢上携带炸弹的生活。

审讯人员C:你不是说20小时之后就会爆炸吗?这样人们哪有间隙理解炸弹并感到喜悦?这分明就是骗人!

售货员B:是的,二十小时之后会爆炸,然后这个过程会反复,直到我找到完美的二十。

调查组成员E:你脑子不正常吧?时间不是循环的,怎么可能炸过一次还能回来呢?

售货员B:但,我确实有让爆炸不断发生的能力。

拆弹专家:什么?

调查组成员D:那或许是在梦里有吧。我不问了,这家伙根本就没有逻辑,只有三岁小孩才会相信他的规划,我要走了。

调查组成员E:我也要走了。

审讯人员C:上面来的紧急通知!

调查组成员E:怎么了?

审讯人员C:……

调查组成员E:说啊!

审讯人员C: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哦,老天!

调查组成员D:大惊小怪,让我看看通知说明。

调查组成员D(看过后):……

调查组成员E: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拆弹专家(看了通知并念了出来):有恐怖分子意图进行大规模恐怖事件,请各局保持充分警惕。

调查组成员D:难道这家伙也是犯罪团伙中的一员?

审讯人员C:那这后果真不堪设想!他说的炸弹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呢!

调查组成员E:冷静,不要被蛊惑!

拆弹专家:现在怎么办?

调查组成员D:把他移交给上级,他们会想办法处理的。

调查组成员E:不行!这太勉强了。如果他的目的就是要摧毁高层,那么我们越往上送,受影响的人可能就越多。

拆弹人员:确实,并且我们还没搞清楚“传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调查组成员D:我要对嫌犯进行重新调查。

售货员B:先生您又来了?

调查组成员D:我要对你进行正式调查。

售货员B:谢谢!我喜欢仪式感。

调查组成员D:炸弹影响的范围是多大?

售货员B:全世界。

调查组成员D:你们团伙中有多少人?

售货员B:我没有团伙。

调查组成员E:没有团伙能影响全世界?仅凭一个人就想策划炸弹行动?

售货员B:如果说起来同伴,也并不是没有。

调查组成员D:谁?从实招来!

售货员B:已经被我杀死的二十先生。

调查组成员D:二十是谁?

审讯人员C:是被他在便利店杀死的无业游民,有目证人,但是他本人并不承认。

调查组成员D:二十和你是什么关系?朋友?情人?亲戚?

售货员B:都不是。

调查组成员D:那他为什么是你的同伙?

售货员B:因为他也有炸弹。

调查组成员D:那你为什么杀了他。

售货员B:这是什么问题?我没有杀他。

调查组成员D:你还嘴硬?

售货员B:没有就是没有,我们只是交换了一下礼物,如果交换礼物的结果是导致死,那么也是我们达成共识的结果。

调查组成员E:连同伙都杀,真的心狠手辣。

调查组成员D:你能帮助我们拆除炸弹吗?

售货员B:为什么?这是好东西啊!

调查组成员E:能夺人性命的东西能是好东西?

售货员B:可是人都会死,自然规律总是生灭循环,你能说它不是好东西?

调查组成员D:当然不是,人只是受制于时间,但是不代表人不想长生不老。

售货员B:如果炸弹能够使你长生不老,你会尝试吗?

调查组成员D:保持活的状态是一种特权,作为人类,我当然希望拥有这种特权。

售货员B:……

(调查组成员D倒下)

调查组成员E:他怎么了!

售货员B:长生不老了。

审讯人员C:炸弹生效了!

拆弹专家:太可怕了,这怎么办,他可以在一秒内杀掉我们所有人……

审讯人员C:你不是说二十小时之后才会爆炸吗?

售货员B:我可以满足人的一切愿望,二十小时只是为了赞颂二十先生,但是他想立刻获得长生不老,我就答应了。

拆弹专家:你究竟是谁?

售货员B: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百货商店售货员。

审讯人员C:普通的售货员可不会杀人。更不会以人类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杀人!

售货员B:哦?我看倒是不一定。认定某类人会是什么样子永远都会失望!

拆弹专家:这下可怎么办?

售货员B:我们可以聊聊别的,比方说这个星球。

审讯人员C:现在哪有时间和你聊这个?

调查组成员E:能不能直接把他枪决?这样炸弹就永远不会爆炸了。

售货员B:没用的,如果我死了,整个世界都会和我一起爆炸。

审讯人员C:那你想让我们怎么办?因为你抓住了人类的把柄,我们就要把你当神供着直到你赦免我们的罪?

售货员B:我不是神,我也不会赦免,没有人得到赦免,包括神。

调查组成员E(接电话):您好,我有事情向您汇报……什么?是这样吗?但是……D,哦哦哦好!我们马上准备!

审讯人员C:发生了什么?

调查组成员E:上面的人说上面的人说上面的人说上面的人说上面的人说上面的人说上面的人知道这个人的情况,让我们把他移交给他们处理。

拆弹专家:听晕了,好像多米诺骨牌……总之就是高层有办法是吧。

调查组成员E:好像是的,但好像又有些奇怪。

拆弹专家:怎么奇怪?

调查组成员E:因为上级要求我要像贵宾一样对待这个炸弹暴徒,所以很奇怪。

拆弹专家:这是为什么?

调查组成员E:上面说这是机密……

审讯人员C(拽住售货员B):说!你是不是给上级洗脑了!你个恐怖分子!

售货员B: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上级是什么意思?

审讯人员C:不要装疯卖傻!我问你呢!

调查组成员E:别这么粗暴!我们不能违抗上级的命令!

拆弹专家:或许我们需要再排查一下可能性……

审讯人员C:我不能接受自己一直被这样的家伙愚弄!

调查组成员E(用手枪抵住审讯人员C的脑袋):你这样做是在愚弄上级!

审讯人员C:你!

售货员B:不要对这位先生开枪,我觉得他的质疑很有道理,我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这样吧,你们和我一同去见高层,我们就能知晓其中的理由了。

调查组成员E:如果这是贵宾的要求,那么我接受。

审讯人员C:这个世界真的太混乱了!

第五幕:

政府首脑:招待的事项都准备好了吗?

招待负责人: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政府首脑:再确认一遍通讯设备,这可是改变人类命运的历史关头!

招待负责人:设备没有问题,可以放心使用!

政府首脑:那请我们的客人过来吧!

(售货员B,审讯人员C,调查组成员E,拆弹专家进入房间,在桌子前坐下)

政府首脑(问招待负责人):怎么这么多人?

招待负责人:是客人领过来的,估计是他的朋友。

政府首脑(低声):这可麻烦了,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过来……将计就计吧……该死!

政府首脑(满脸堆笑并握手):欢迎您的到来!我已经等您好久了,让我们快点开始吧!

售货员B:啊?开始什么?

政府首脑(继续堆笑):当然是来讨论和平协议。

售货员B:和我讨论和平协议?

政府首脑:当然,当然,除了您还有谁呢?

审讯人员C:您是不是搞错了,这个人刚杀了两个人,还打算在全世界放炸弹,这个人怎么可能会理解和平呢?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恐怖分子!

政府首脑(不满且尴尬地瞪了一眼,沉默了一下问售货员B):请问您身边这几个人都您的朋友吗?

售货员B:是的!都是我的朋友!

审讯人员C:别血口喷人!我可没承认过,要是朋友的话,你把我的炸弹解除掉啊!

政府首脑:炸弹是怎么回事?

拆弹专家:这位“客人”说他在所有人身上放置了炸弹,并且二十小时后会爆炸。

政府首脑:什么?!

审讯人员C:我们都已经被放上了炸弹,无处逃脱。

政府首脑:不可能!协议不是这么说的!

调查组成员E:什么协议?

政府首脑:当然是我们和地外文明签订的和平协议!

审讯人员C: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从来没在任何的文件中听说过类似的事情,除非在新闻上看到过猎奇的故事。

政府首脑:这种会引起恐慌的事情当然是要在黑暗中熄灭。

拆弹专家:熄灭的消息会被传送到何处呢?

政府首脑:当然是在沉默中变成不存在的东西!如果我能永久的沉默,我就能拥有永久的幸福,人们也能拥有永久的幸福!

拆弹专家:所以这个炸弹狂不管做什么都会被视而不见吗?

政府首脑:只要不打扰我们,他做什么都可以!

审讯人员C:看来这个外星人比普通人拥有更多的自由。

政府首脑:因为他是特别的,如果你也是如此有分量的特别,我也会给你这种荣誉。

审讯人员C:我不需要这种荣誉,我需要有人帮我把炸弹拆掉。

调查组成员E:我希望您可以理智点,这个家伙刚刚杀掉了我的同事D,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但是不要轻易相信这个外星人比较好。

政府首脑(紧张面对售货员B):我希望客人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谎言。

政府首脑(强作镇定):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怎么着也不可能伤害自己人对吧!

售货员B:我确实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安装了炸弹。但是,那并不是因为我是外星人,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外星人和你说的协议是什么玩意。

政府首脑:什么!

政府首脑:您为什么非要这么做?我们已经给您了最大的自由和最好的条件,您的一切我们都安排的很充分,为什么一定要针对人类呢?

售货员B: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没有针对人类。

政府首脑:还没有?全灭还不行?您本身就是定时原子弹!而且您打破了契约!

售货员B:谁和谁的契约?

政府首脑:当然是你们的星球和我们的星球!

售货员B:我从来没有代表谁,如果非要说的话,我代表炸弹。

政府首脑:你的意思是毁灭地球是你的个人行为?所以你没有违反契约吗?

审讯人员C:契约的内容是什么?

政府首脑:两个文明互相派出观察者,观察对方的世界是否友善,如果友善的话,就签署和平协议。

审讯人员C:也就是说,现在和平协议还没有签署咯?

政府首脑:是啊!我实在不明白我们做了这么多,您仍然无法感受到来自地球的友善。

售货员B:什么是地球的友善?

政府首脑:我们已经许诺了你自由,答应你可以没有限制地做你想做的事情,这不仅仅是仁慈,甚至可以说是人类的屈服!

售货员B:我想这份友善里并不包括继续让我投放炸弹!

政府首脑:请您记住,这是交易,不存在只有单方面获得利益的交易。您需要和我们交换自由!

售货员B:如果美是交易,一切都会变得无聊!炸弹也会变成只会流口水的哈巴狗!

审讯人员C(对政府首脑):总统先生,我想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家伙是一个死也不会承认其他人的幸福的疯子。

审讯人员C(对售货员B):我瞧不起你,你用炸弹故弄玄虚。你甚至没在这个宇宙中前进一毫米!

调查组成员E:让我们杀了他吧!我要为我的搭档报仇!杀了他,我们也不会做有关炸弹的噩梦了!

售货员B:有趣!看起来炸弹已经在生效了!

政府首脑(对C和E):什么?已经在生效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杀他!

政府首脑(对售货员B):拜托了,我想活下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售货员B:我想您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见证爆炸的瞬间!

政府首脑:不要啊!所有的一切都化作虚无的世界!多么的可怕!

售货员B:然后人们会在虚无的世界中拍拍身上的灰,继续活下去。

审讯人员C:总统先生,我想我们还是应该杀掉他。

调查组成员E:我也赞成,既然无法通过语言来说服他,那就用行动来制裁语言吧!

政府首脑: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语言!他所使用的是咒语!一个枪子儿能抵消咒语吗?

售货员B: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子弹和咒语之间哪个更强。

调查组成员E(用枪指着售货员B的头):既然如此,那么只有试一试才能知道了。

政府首脑:我坚决反对!!!

审讯人员C:您到底在反对什么呢?

政府首脑:你连这都不懂吗?我在反对那个充满了毁灭的未来!

审讯人员C:但是目前为止,我们甚至看不到未来的影子。不管怎么抉择都无法确保未来的安全。

政府首脑: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吗!

审讯人员C: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或许用最通常的方法来理解这件事。

政府首脑:怎么理解?

审讯人员C:这个疯子只是一个疯子,炸弹根本不存在。

政府首脑:但是!他确实有那种力量啊!

审讯人员C:力量存在但不一定会发挥效果吧,至今为止,发挥效果的只是语言。

调查组成员E:你们两个后退!我要开枪了!

售货员B(挣扎):或许我会成为环绕在你们身边的神明,但我不会这样做!我要保持我的孤独!

调查组成员E:哼!到地狱去狡辩吧!

售货员B:我会再回来的!

审讯人员C:快!快开枪啊!

售货员B:当你们醒来的时候,会再次看到我!

政府首脑:好可怕!我无法承受了!

调查组成员E:你们别听他说话!什么都不要听!

售货员B:我甚至不需要抛弃任何东西!二十先生,您感受到了吗?

审讯人员C:疯疯癫癫地家伙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政府首脑:但我觉得我也快要疯了!

审讯人员C:您没问题,您只是受到了精神上的刺激!

售货员B(突然大叫):炸弹存在!就像我存在!

调查组成员E:永别了!

(枪响,售货员B倒地)

调查组成员E放下售货员B,放松似的跌坐在地上。政府首脑和审讯人员C抱在一起。

政府首脑(看着地上的售货员B):一切都结束了吗?

审讯人员C(看着地上的售货员B):我不知道,但是他确实死了,对吗?

(调查组成员E检查了售货员B的呼吸,朝着两个人点了点头)

政府首脑:哦!天呐!真是恐怖的一天!

调查组成员E:炸弹真的不存在了吗?

政府首脑:拜托!不要在这个时候开玩笑!我会被吓死的!

审讯人员C:谁知道呢?炸弹炸弹的,我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调查组成员E:我在杀他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审讯人员C:什么?

调查组成员E:他好像并不是一个人,怎么说……虽然他已经很接近于人了。

政府首脑:我们不会得罪了拥有高等智慧的外星人吧!不要啊!我会发疯的!

审讯人员C:接近于人但又不是人,这会是什么呢?

调查组成员E:我想想……他或许是,强有力但还未出生的,语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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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播报

一场从亘古绵延而来的大革命,随着炸裂的洪水和海波,终于吞没了城市。K坐在一家咖啡馆里,漫无目的地敲击着玻璃杯,响声比平时都要低沉。几个月前,他就听说了暴动和战争即将到来的传闻。不过,K无法确切地感知现状,因为消息从发出之时就被掩埋。至于他正在收听的广播,传出的呼喊和溃败,更像是梦境。许多人会在夜里做乱伦的梦,但他们不会透露其中的秘密,秘密里隐含着的复仇的欲望,会在终将烟消云散的幻影中失去重量。K感到轻松,他无需为电视机和报纸上的骇人听闻买单,他甚至连做听众的必要都没有。

“喂,你。”一个人从咖啡馆深处的灰色阴影中闪出来,他手里攥着酒瓶,衣冠不整,摇晃地像一条找不到北的抹香鲸。那人身上有着不寻常的气质,眼睛明亮如出鞘的利刃,阴郁的气氛从阴影中涌出,伴随着混乱而无法琢磨的情绪。不过,从他的外貌可以判断,这是个年轻人。K不打算搭理醉汉,只是默不作声地拿起报纸开始读。K心里清楚,招惹这些游手好闲的蛀虫准没什么好事!相比于跟蛀虫吵架,他更愿意跟知识阶层交流学术观点。K记得被擦得锃亮的桌椅,穿着考究的学者,乌鸦般熙攘的听众,伟大的知识将在这里诞生。如果有机会他可太想再开一次研讨会了,他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中,同时为被炮火烧掉的大楼而感到惋惜。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想咒骂那些搞运动的人,“破坏和平的无耻之徒!”,他想着。“喂!”醉汉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他的形象也由模糊变得清晰了。那是非常粗鲁且低沉的声音,喑哑地像炮火击中的街道,路上的行人和劳动者们痛苦地倒下并发出呼喊,他们的声音叫来了鸽子和黑猫,震颤传遍了K的全身,他整个人仿佛要吸到醉汉身上,就像水蛭总是流着口水黏在人的大腿上。醉汉的眼神恶狠狠地,不留任何余地,这让K懊恼。

“你家里有几口人?”那人说着怪异的地方方言,仿佛没有意识般地按折线行走着,摇摇晃晃,逐步靠近K,好像在接近一个幽灵。醉汉站在玻璃前对着K的倒影询问,生硬而不讲情理,好像那倒影就是K本人。K不想回应挑衅,他痛恨挑衅,因为这会让他看起来不太体面。“我没有任何义务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K冷漠地说,他站起身,想转身离开咖啡馆。他蔑视着醉汉,仿佛这个人从没在他眼前出现过。“不用装腔作势,我知道你是个胆小鬼!”醉汉继续嘲弄他,讥讽地笑着,骂骂咧咧,时而露出凶狠而严肃的表情。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K因挑衅而变得恼怒,他回头望了一眼对方。那人看起来很陌生,旁观者怪异的目光加深了这种印象。醉汉似乎跟三分钟前的样子完全不同,K感到自己手里的绳索中断了,他现在完全无法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他不知道在灰色阴影中冒出来的是什么人,就像不知道魔术师会在帽子里掏出什么。K决定逃走,选择无视就无法被暴露,因为指针无法锚定景外之人,K始终都怀着这样的侥幸活着。当然这也是这座城市中人尽皆知的生存法则。“不许走!”那人察觉到了K的意图,拿出了枪,如迅疾地雷电一般将那黑且硬的死神对准K的额头。“不就是问个话吗?至于如此?为什么不聊一聊呢?你就这么讨厌我?”醉汉嬉笑着把枪的位置移动到K的后脑勺,来回摩擦,好像孩子在地上玩掷骰子的游戏。

K脑中闪过无数恐怖画面,如蝙蝠滑翔于黑夜却突然收紧。纷纷然飘落地羽毛并不承认任何惊人之物,在充满暴力新闻的伊古塔,有什么不能承受呢?

“请……嗯……请冷静一些,您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照做……所以……拜托……”枪的威慑让K感受到了死亡的实感。

醉汉没有回答,只是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那我想让你陪我玩玩,可以吗?”醉汉笑嘻嘻地说,一边打着嗝,一边毫不含糊地把枪口对准K的太阳穴。K试图躲开枪口,小心地往后移了移身体,不过,枪口也随之移动。K感到被枪口接触的皮肤在发烫,他用余光瞟了一眼窗外,警察就在不远处的咖啡馆外面,穿着黑色的制服,看起来在巡视街上的情况。“怎么,你想去找警察?”对方发现了他的小伎俩。

“不!不是!我……我……求求你……”

“我们一起跳舞吧!”那人轻轻放下手枪,抽起烟来。

K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对方并没有理会K的惊讶,只是抓住了他的手,把拿着枪的那只手靠在他的手上,示意K抓住他的手。K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他的要求去做了。

“你中奖了,你将成为今晚的新闻。”醉汉拉着K,如同滑行在一个螺旋的梯子上,放置在大厅中如果壳般的梯子,转瞬消失在边缘处,雪的脚印浮现。

不!不!“我不想成为新闻!”K惊慌大叫,“先生,拜托你冷静一下,我什么也没做……你没有理由杀我……”

“理由?置身事外的人必须死,这就是理由。”醉汉冷冷地面对着K。K猛然间看到橱窗的玻璃外站满了人,他想要求救,却发现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求救的人。所有的人,连同他们的影子,都向前屈伸,镶嵌在咖啡厅外的彩灯之间。饥饿的目光黯淡,世界在降温,这和早晨湿乎乎的艳阳天差别太大了。壁虎一样的人盯着K,就仿佛盯着一个巨大的壁虎。K知道自己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在暴力凝聚的伊古塔,每个人都是新闻。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醉汉继续发问。

“呃……这个……”K突然发现那人实际上是蒙着面的,甚至无法分辨男女。

“犹豫什么,快说!”

“我是大学教授”

“哪个大学?”

“伊古塔大学。”

K隐约听见围观的人群中有惊呼,因为伊古塔大学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学校?因为他是一个大学教授?他本人不能确定。但K不免有些得意,好像新鲜的果酱被打开了瓶盖,露出了鲜红的内核。

“我没有上过大学,如果我获得了什么知识,也是在肮脏的街道里学到的。”那个人面具的颜色变得更深了,他哼了一声,枪又开始抵着K的后脑勺。

“伊古塔公民请注意!今天下午的新政策广播学习会,会推迟一个小时!请各位公民们注意收听!请公民们注意收听!”刺耳的广播声打乱了持枪者的节奏,虽然那声音不会对当下的形势造成什么影响。K平时也有些厌恶城市里的这些大喇叭和它的定时播报,但是现在这广播显然对他有一些积极影响,因为醉汉的行动变得迟缓了。

广播中断了,恐怖的平静横亘在K和醉汉中间。醉汉似乎露出了泄气的表情,突然放下了枪。“你……”他开始说话,但是声音很小,没有人听见。

“注意!伊古塔公民请注意!最近一周可能会有小范围的暴力事件!警方会加强巡逻!注意!”广播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充满了不连续的急促,好像播报信息的人正处在非常混乱的战局之中。“真无聊。”醉汉朝着广播播放器的位置开了几枪,烧焦的播放器发出了几声不成型的嘶嘶声,空气中弥漫着烟味。

“什么?”K感到自己受到了羞辱,生气地涨红了脸。“你说什么无聊?我现在性命攸关,你竟然觉得无聊?无聊你就先把枪放下!”K不假思索地反驳道,他接着发现这里不是他可以随意斥责学生的教室,不由得闭上了嘴,冷汗布满了每一根毛孔。

“随你怎么说。”那人好像厌倦了什么,突然用枪指向窗外,做出要开枪的姿势,看热闹的人们立刻如鸟兽散去,他们的影子还没有从空气中散开。“我们可能会再见,先生。”醉汉像是做出宣言一样的,郑重地对K说,那声音并不是在开玩笑。有两个警察在周围观望,看起来马上就要进来控制局势了,醉汉摆了摆手,消失在黑夜之中。被吓得失语的K靠着椅子坐在地上,像是刚睡醒的尸体。

“先生,您没事吧。”警察的声音在K的耳畔响起。

“没……没事……”

“那就好,我们走。”警察打了个哈欠,向同伴举手示意了一下,迅速消失了。消失的速度甚至比那奇异的持枪醉汉还快。

K按照平时的路线向家的方向走去,腿始终在颤抖。他害怕枪,更害怕飘忽不定的醉汉,“那家伙说的是什么意思呢?我可不想和他再见面了……”

空气中散发着烟和流弹的味道。这遥远的味道,仿佛是从外星传来的。K生活在中心城区,还有许许多多的达官显贵和他一起作伴,这些权贵是伊古塔最好的保护伞。虽然也听说过有人想要逃走,但是其他地方又能多安全呢,还不如待在这里。“安全”,他想起刚才见到的警察,他们像影子一样消失的背景依然让K觉得心惊胆战。

K回家了。女儿安静地坐在地上搭积木,神情非常安详。周围的事物,桌子,辞典,玩偶,挂画,如仆人般环绕在孩子周围。玩偶斜靠在桌角,凝视着它的主人,嘴角有一块缺口。K感到不悦,连忙将玩偶放在了桌子上,却又看到挂画上灼热的向日葵照射在女儿身上。他取下挂画,反过来放在木桌上,并放上辞典压住。所有的一切都太奇怪了,以至于K想要撒点盐来辟邪。

“爸爸,今天工作顺利吗?”女儿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妈妈在家哦,她躺在阳台上看星星呢!”女儿指着楼上某处,但只有风声呼啸。K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妻子已经在两年前的暴乱中被流弹击中身亡。女儿却相信妈妈变成了幽灵回到家中,继续和他们一起生活。“妈妈说了,最近外面的局势很复杂。爸爸你要小心一点啊。”女儿摆弄着积木,顺手将做好的积木塔推倒了。“哦,是吗?“K想起今天的遭遇,故作镇定的回应着。

女儿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她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刺耳鸣笛覆盖,“紧急通知,伊古塔已经被反动分子占领,请所有居民在城市广场集合!”公共喇叭大声宣告着和平的消逝,K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像是失去力量了一般跌坐在地上。女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哇哇大哭起来。“不会吧,政府已经失去了保护这座城市的力量了吗?我无法相信……”K克制住自己的焦虑,拨通了在政府工作的亲戚A的电话:“喂,是A吗?你听到公共广播了吗?”“啊啊,听到了,只是反动分子的小动作而已,没有什么要紧事。”K向A道谢后挂断了电话。他深呼了一口气,转头对女儿说,“没事的,你A伯伯说只是假新闻而已。”女儿轻轻点了点头。就在K想休息一下的时候,电话又响了。打电话的人是钟点工F,“喂喂,是K先生吗?你救救我吧!我能依靠的人只有K先生了,反动分子在广播里说要清除所有对这个城市没有价值的人,我觉得自己除了会干点杂活之外没有什么优点了。但我对您还是有点用处的吧,求求你帮忙把我留下来吧。”面对F在电话中的哭腔,K感觉恶心甚至想呕吐,但又感觉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卑微。于是,他用自己最高傲的语气说道:“F,我们两人是主人和钟点工之间的关系吧,你怎么能让主人帮助仆人呢?”“求求您!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一直给您当钟点工!永远都可以!”“你这头卑微的猪!快点给我滚!”K不顾女儿还在身后,大声骂了起来。“哈!原来您是这样的人!我就是死也不会再来求您了!永别了!”F很意外的没有示弱,砰地一声挂了电话。

K放下电话,对女儿露出了抱歉的表情,他摸了摸女儿的头,“看吧,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他拿起挂画上的辞典,“没事……”K刚想说,却听到门口有人在砸门。“爸爸有人在敲门,需要我去开吗?”“不,不用!你快点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快开门,这个城市被我们占领了,快点投降!”外面的砸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即将笼罩这个房间。K因为无法接受现实而动弹不得。反动分子像黑夜的蝙蝠溜进房内,他们拽起刚才还坐在地上玩积木的女儿,用粗麻绳将她绑起来,蒙上眼睛,女孩的哭声在漆黑的人群中显得刺耳而明亮。”等等!我投降!我加入你们!加入你们!放过我女儿!”K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吼叫着。

“你说什么,投降?来,你们谁先把他毙了,我最讨厌这种还没战斗就临阵脱逃的家伙了。这种懦夫加入我们也没什么好处。”K被这番话吓得瘫坐在地上,高度数的眼镜在鼻梁上晃动,仿佛这间屋子里产生了微型地震。

“不,不是的,我……我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些人脉,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的位置!你们……至少也需要情报吧……”

“哈?我们抓住的那些屁滚尿流的官员们可比你知道的多!虽然他们知道的都是些没用的信息!不过,如果你真的能证明自己确实有特别之处,我也可以对你网开一面。”领头的黑衣人饶有趣味的看着K。

“冤枉啊,我只是在这里生活罢了……妻子因为暴乱去世了……自己带着孩子……养家糊口……工作……”

“妈妈还在,她在阳台上看星星呢!”突然女儿不合时宜的叫了出来,“不,不要这样!”K绝望地看着被绑住的女儿。“哦哦,原来楼上还有女人吗?你们上去搜一搜!”几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登上楼梯,却发现阳台上除了一些散落的旧报纸之外,并没有人在。“老大,没有人,应该是逃走了。”“这是个误会,各位老爷,我妻子确实因为暴乱去世了。我女儿备受打击精神出了问题,误以为母亲的幽灵回来和她一起生活了。”那群黑衣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下属可以撤退,“等等!你们要带走我的女儿吗?”“这是当然,我们要对孩子们进行真正的教育!我们会锻炼孩子们的心灵!将他们培养成优秀的战士!但是你,老腐朽,你除了能在墓地里安睡之外还能做什么呢?走了各位。”

“我不想离开爸爸!”女儿意识到这是离别的时刻,突然大声哭了起来。虽然她一直都在哭,但声音总是被危险的气氛所隔绝。她现在终于可以将哭声传达给K了。

“艾米莉……我的女儿……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吧……”K也难过地哭了起来。

黑衣人用复杂的表情地看了一眼K,说道:“你女儿我们就带走了,想接她的话就去城市广场交赎金吧!”

“你们这是在敲诈!太无耻了!就算你们占领了伊古塔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黑衣人沉默着像黑夜消失在黑夜中 ,K闻到发酵的酒味和血的味道。

黑衣人走后,K立刻拨通了A的电话,“喂,是A吗?你不是说没事吗?怎么有一群黑衣人来我们家了?而且还把我女儿带走了!”“什么?你没撒谎吧?这怎么可能呢?那条恶作剧消息传出来之后什么人也没看到啊……”

K陷入了沉默。他回忆起当年他初次来到伊古塔的日子。他将伊古塔当成最后的避难所,他的弥赛亚。而那个曾经被他称为故乡的地方,古尔达,有着他痛恨的贫穷和一生都不识字的父母。那是一个荒凉到极限的地方,最终成为国家间交涉时被割让的土地。古尔达太贫瘠太压抑,甚至没有人会意识到那里有人存在,这让古尔达成为展示敌意和炮火的最佳舞台。没有人在意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这是一个在世人眼中仅有概念的地点,这个概念里不包含任何活生生的人和物。只有反抗出现时,多国的领导人才会同时把脚踩在这片土地上。K记得在古尔达,每个人都被编号记录。所有可用的信息传递工具都被禁止。虽然如此,K依然用了巧妙的方式获得了逃往伊古塔的船票。伊古塔,是另外的世界,与古尔达不同。古尔达,K的故乡,只能在世界和时间之间坠落,成为无人知晓的渣滓。“你要成为伊古塔人吗?”“当然!我一定要逃到没有自己母语的地方去,看,现在我的伊古塔语说的多么流畅啊!”“你如果去了伊古塔估计永远都无法回来了,你不害怕吗?”“有什么关系?我忍受不了这种生命的贫瘠,忍受不了无处不在的束缚!我坚信我是自由的,我有权利享受自由!”

“古尔达的人都怎么样了呢?我已经很难想象了,我拥有的关于故乡的记忆已经很稀薄了。古尔达真的存在过吗?我不知道,但是我自身的存在,我的身体,我的头发,我的眼睛,我曾经使用过的语言……却告诉我,我的故乡一定是存在过的。”

“我要去救艾米莉吗?”K回过神来,开始思考眼前的困境。他看着窗外,雪像脱节的列车般淹没了屋顶和街道。“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再找一个女人,再生一个孩子……而且艾米莉早就精神失常了。她的母亲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怜的孩子……另外人和人之间的断裂不可避免吧,既然这样……我抛弃她逃走也不会被责怪吧……”

“你说谁不在这个世界上了?”K的身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K尖叫着后退了几步,“是的,你暴乱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把我推到前面去了吧,那厄运本来是送给你的呢。而现在,你居然连艾米莉都要放弃……你这个无耻的败类……”

“不,不是,情况紧急,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现在,立刻拿着钱去找艾米莉!不然我的冤魂会一直伴随你!”

“啊,好……好……我知道……我……”

K硬着头皮出门了,干燥的雪粘在他的大衣上,狂风分散了他的意识。被幽灵妻子胁迫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渊博的智慧所能理解的范围,只是他能隐隐约约感应到如果不这么做,更加倒霉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城市广场,城市广场,大概是在这边转弯就到了吧……”

城市广场并没有什么人,只是雪越积越厚了,不过K意外的发现了他的亲戚,A。

A似乎在等人,他并没有注意到K的存在。A是当时帮助K来到伊古塔的亲戚,是K的恩人。虽然两人之前并无多少交际,但A依然热情地帮助了K。搬到伊古塔之后,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变得亲密。因为见面太频繁会引起人的注意,暴露他们是古尔达人的身份。出于对安全的考虑,A和K使用电话或者写信交流近况。在K的印象中,A就像是森林中的狐狸,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权衡利弊并做出判断,然后先下手为强。

A独自一人环绕着城市广场踱步,仿佛走上几圈就可以解开某种谜题。很快,像A一样围绕着广场踱步的人越来越多。K意识到,这些人其实都是听了之前广播里反动派的要求来到这里的。“为什么A要骗我什么都没有发生呢?连他自己都来了……”

广场上的人们手上比划着怪异的动作前进,嘴里在小声嘟囔着什么,似乎在进行宗教仪式。有一群穿着黑衣的人从广场的东面走来,手里拿着武器。猝不及防之间,黑衣人开始向广场上的人扫射,就像是猎人将雪夜的鸟从树枝上“啪”的一声打掉在地。颤动的羽毛在寒冷的天气中飘落,接着是无与伦比的眩晕,伴随着野蛮的嗜血的肉感,一步步盘旋而上成为火龙,城市被龙的火焰照亮了。

K看着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旋即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广场的反方向跑去。可惜的是,已经有黑衣人看到了他,那领头的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A。A像古罗马骑士一样对他紧追不舍,K拼命跑着,他感受到了血的气息,不知道是A身上的,还是跟A相近的人身上的。总之,那真实而浓烈的味道让K流下了口水,对此他表示非常惊恐,他也在追寻那种东西吗?或者他逃避的正是他其中的一部分?

跑了大概几个路口,K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他开始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他早该这么做了。不过此时的伊古塔处处大门紧闭,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窗帘背后有哆哆嗦嗦站着的人。K由衷地羡慕他们。“只有真正的伊古塔人才有资格站在那窗帘之后,像神一样。然而我不是神明中的一员,这正是我在大雪中逃命的理由。”他这样想着,没有注意到黑衣人已经改变了追踪的阵形,隐藏到路的边缘去了。“我来自古尔达,但是让我获得新生是伊古塔。伊古塔是我真正的故乡,但如今故乡也只是冷眼旁观在逃跑的我而已。”K像是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似的慢慢陷入到自己的遐想之中,似乎遐想可以减轻他目前奔跑的重量,“我不是伊古塔人,但是A就是吗?为什么A能够轻松地在城市中像猎人一样生活呢……”K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但是他却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轻盈,如同铅块即将绊倒自己的那种如释重负的轻盈。“我已经在伊古塔生活了那么久,一直没有受到任何的怀疑,而我也忠实于伊古塔。这是否说明,伊古塔也是接受了我呢,或者说,伊古塔一直接受着我,只是我不知道。但是这一切,我无法判断,或许我两者都不是,我已经无法思考了……”

K已经无法坚持下去了,他一头撞进了一家咖啡厅的窗户。橱窗玻璃也就跟着沉重的撞击一同破碎。店里空无一人,如果有人的话也是在某个角落之中潜行匍匐着。K感觉背后有枪在指着他。“找到你了。”是他回家之前遇到的醉汉。

如果说醉汉之前拿枪对着他的时候还在阴影中,现在却沉浸在明亮的光里了。准确来说是火光,寒冷的火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昭示着某种秘密的对决。就在这时,广播又响了起来,“反动分子已经被政府部门控制,请各位市民不要惊慌,胜利属于伊古塔!”“结束了!胜利属于伊古塔!胜利属于伊古塔!”K在心里欣喜若狂地重复着这句话。持枪指着K的人沉默了,他似乎脸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那表情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命运将要被改变的悲伤。而是如果不能在雪夜里完成最终的战斗并光荣赴死的悲伤。但也可能是其他种类的悲伤,比方说觉得人类无聊透顶无可救药的悲伤。总之,醉汉悲伤的表情让K有些羞愧。因为这悲伤太过于平静,太过于直接,太过于残酷。这悲伤甚至动摇了K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有一瞬间,K甚至想回到古尔达去了,虽然那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留下。古尔达是一个残酷的城市。

醉汉依然沉默着,但并没有放下枪。他转过头来,瞪大眼睛盯着K。眼里满是怒火,这怒火像是刚刚降临到这座城市的火焰,迎接新生儿的火焰。“你听到了吧,广播已经说了,一切很快都会恢复宁静,像你这种暴力分子,一会儿就要下地狱了,到时候你们会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的!”K开始得意地挑衅醉汉。

“听我说,作为大学教授和曾经的逃亡者,我可以给你一点意见。这个时候呢,如果直接投降会被杀,一直抗争也会被杀,那么该怎么做呢?”K深呼了一口气,仿佛现在要说什么重大的秘密一样,“你应该寻找一个可以庇护你的人,我这样的人。如果你能隐藏起自己,把自己变成无关紧要的人,透明人,不用选择的人,一个丢在时间之内和时间之外都毫无差别的人,你就赢了。暴乱之后,你还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想说,现在如果你放开我,你就会获得新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小子。”醉汉只是更加愤怒地将手枪放在K的脑门上,“我对于迂腐的长篇大论毫无兴趣。”醉汉的声音非常平静。“你除了想保命就没有其他想法了吧。呵呵,你连我的呕吐物都不如,你太令人恶心了。”“不过,现在杀掉你就相当于为这个可恶的城市除掉了一个公害,我可不想做这种慈善工作。我希望你能被火焰彻彻底底地烧焦,彻底地,充分地被烧成灰烬,这样你就不会怀着卑劣的想法跪在别人面前求饶了。”

醉汉将枪从K的后脑勺上移开,K抓住了那一秒时间想要逃跑。但他腿上立刻中了两弹,剧烈的疼痛将他从混杂的想法中抽离出来。此刻他心里只有恨,恨着给予他疼痛的人。他想要杀掉那个人,但是显然K没有那个机会了。“有教养的人,是不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醉汉讥讽地说,顺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烟,点火抽了起来。“这两弹虽然不会致命,但是够你痛苦一阵了。痛苦的滋味如何?语言的蛀虫!”醉汉把枪揣进大衣口袋里,顺便将桌子上的烟和火柴一起放入口袋,“你不得好死!”K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地骂了一句。“我相信你是在骂刚才经过我们的,街头的那条狗,你侮辱了狗你知道吗?”说着醉汉又掏出枪,一颗子弹刺进了K的左手臂。K想发出惨叫,但是却觉得没有那么疼了。“我目前在考虑两种解决方案,一是我杀光这个城市中所有的人,让这些人在死的世界里把脑子里那些奇怪的玩意都吐出来。或者,我找一个能够安放自己灵魂的地方,永远地离开伊古塔。”“肯定是第二个,多好啊,对你对我都好……”K的声音逐渐减弱了,他怕因为多嘴多舌导致自己再挨枪子,他可真的受不了了。“显然,在这个罪恶的世界里,我无法期待天堂的存在。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值得期待!如果退一万步,假设我找到了一个比伊古塔更好的,没有伊古塔那么罪恶的地方生活,就够了吗?我就可以喜笑颜开地开心生活了吗?如果那种快乐可以被称为快乐的话,那可真的让呕吐。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一种药物能治疗有关世界的抑郁,更不要说通过与世界拉开距离来治疗抑郁了。距离的增加只会让痛苦和悲伤加倍而不是更少。这个世界上所有沉重的锁链就是按照这种方式延续下去的啊……”

K扶着墙勉强站起来,说道:“我不赞同你的观点。你不能因为自己感受到了世界的罪恶,就让大家一起陷入悲痛啊。比方说我,虽然你觉得我的生活非常乏味,无趣,虚伪,但是我自己并不是这么认为的,为了活下去,我简直拼尽全力了!如果你还尊重普通人的想法的话,那么我这种真实的感情和想法为什么不能被你尊重,是因为他丑恶吗?是因为这种东西不适合存在吗?我的生活多么的平静,温和,我相信那是大家都应该追求的东西,至少也不应该是被彻底否定的!”醉汉沉默了,K以为自己说服了对方,“或许,我们应该……”“住口!”醉汉语气变得强硬,K不敢说话,他知道惹恼暴徒没什么好下场。“我或许不应该激怒他,他就是个疯子。但是至少我让他感受到了我的力量。”K有些得意,持枪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拽起K的领口将他拖出了咖啡馆。K腿上的血并没有止住,他感觉很虚弱。外面聚集了几个身穿黑衣的反动分子,虽然他们暂时没有靠近醉汉和K,但是两人已经被包围了。

“广播去哪里了,我需要广播。有广播的话,我就能知道距离这场该死的动乱结束还有多长时间。”K想着,看着穿着黑衣的人群,为什么是黑色的呢?他们是在怕什么吗?突然,对面的反动分子一齐冲了过来,对着醉汉和K一起开枪了。醉汉放开了K的领子把他扔在了路边,自己逃到了远处。接着穿着黑衣的反动分子便像虫子一样围了过来。他们一言不发地把K绑起来放进木桶里,黑衣人的动作是如此迅速以至于让他忘记了还在流血的腿,厄运总是接二连三的降临。

反动分子把木桶运往城市广场。“这是最后一个了吗?”“是的,我们把那些愚蠢的居民都找出来了,没有遗漏。”K听到这对话之后反而有些欣慰,只要不只他一个人遭难,事情就不算太糟糕。高傲的伊古塔人曾经想过自己会遭遇这些事情吗?他们会被阴沟里的老鼠所绑架,陷入困境!这是多么罕见的耻辱啊!“这个腿上中枪的家伙怎么处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立刻把他杀掉。”“我们没有抓住刚才那个逃走的人,他还有枪。”“我并不讨厌那个逃走的人,他看起来很有趣。”“你认识他吗?”“并不,只是,我觉得他持枪的方式很像我弟弟,之前战死的那个,他们都有着寂寞的背影。”“真是不幸。”“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不幸可言了。”

黑衣人开始对着广场上人群扫射,仿佛是在慵懒地完成工作,流血的四肢覆盖了广场。K战战兢兢地躲在木桶里,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却充分体验到了死的实感。他的胃感到刺痛,不知道是因为在雪地里走了太久导致内脏受冻,还是因为现实的困境无从摆脱。

“怎么办啊!”K终于绝望而又冷漠地大声嚎叫起来。没人回应他,只有更加频繁的子弹飞溅,他在子弹之中穿梭,血液的河流笼罩了伊古塔。”不行!只有我们能消灭他们!“K听到了有几个男人在争吵什么,这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K意识到这正是之前闯入他家中的反动分子。女儿有可能在这里!K突然清醒了。“艾米莉!你在哪里!”K尽自己最大努力叫了出来。在寒风中,他的声音消散地无影无踪,女儿并没有回应他的呼唤。K决定先观察一下周围的局势。他取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K努力找到了木桶上的一个缺口,从这个缺口可以看到外面。雪依然很大,广场上血的痕迹在逐渐消失。在K的前方,有两队黑衣人正在对峙。“穿黑衣的都是反动分子吧。这是在干什么,难道是在搞内讧?”K对眼前的状况感到疑惑。“你们作为革命者太温柔了,注定会失败,请你们不要在这里碍事!”“别小瞧我们。”站在桶旁边的黑衣人朝着天空开了几枪,K的心脏也跟着枪声疼痛起来。“如果只是给这个城市换件衣服,什么都不会改变。你明白吗?伊古塔需要改变的是它的血肉,而不是表面。”对面的黑衣人恶狠狠地说。“如果能把这座城市变成适合人生存的城市,革命就胜利了。对付伊古塔,并不需要彻底的行动。”“你会后悔的!小子!”“我会保护这座城市!所以你这样的破坏者还是回到阴沟里歇息吧!”“你不了解伊古塔的灵魂……你不知道它的邪恶之处。”“邪恶不邪恶,不是由你决定的,你等着瞧!”“我怎么可能等着,我们在这里一决胜负!”“那么,脱下这无用的黑色外衣吧!让面容暴露在大雪中,让我们赤裸着上身搏斗!”

站在队伍前面的两个反动分子头目摘下自己的黑色面罩和帽子,扔掉黑色披风。K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他突然发现,站在对面的反动分子,是他的亲戚A!“这是怎么回事?A在干什么?”K感到非常吃惊。“因为这场暴动是A策划的,所以他才说没事吗?可恶,早知道就应该更警惕一些。”K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悔不已。K和A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所以眼前的景象倒是给了K一个仔细观察A的机会。A拥有标准的古尔达人长相。但由于古尔达封闭不为人所知,一般人无法通过外貌判断出A来自何方。K十分熟悉这种长相,他也非常理解古尔达人长相里包含的执念。古尔达人像一种会爆炸的石头。这种石头可以长久地沉睡于山间,它沉默着,不为任何事情所动。但一旦决定了要采取行动,那么就算会把整个宇宙都炸飞,这块石头也没有任何同情之心。K觉得自己属于沉睡的石头,并且他也完全不想考虑爆炸之类的事情。他想成为伊古塔人的“石头”。祖先寄托于他的火焰,对K来说是一种不详的诅咒。

“我来自古尔达。”A突然开始说话。“你们中的大部分人恐怕都不了解那个地方。那是一个被彻底边缘化的地方。”K感觉有些不安,他不喜欢有人在公开场合提到有关古尔达的事情。“我的身体里流着古尔达的血,但是我的眼睛来自伊古塔。伊古塔让我逐渐看清了这个世界。当我彻底理解了这个世界的逻辑,我感到十分恶心。伊古塔是罪恶而丑陋的地方,它和古尔达没有任何不同。伊古塔能保证尸体的安全,却无法为任何一个活人伸张正义。这是多么的可悲。”K对于A所说的话感到吃惊,K并不认为A是一个具有强烈正义感的人。“那么你就应该支持我们毁灭伊古塔!为什么你要反对呢?对伊古塔手下留情绝不是好事。”“理由很简单,因为只有伊古塔才能毁灭伊古塔。”“哼!你想否定我们的努力吗!”

“你们听!”A指着高处巨大的广播设备,被雪覆盖的机器像是一个怪物。虽然风的呼啸减弱了声音的力度,但那诡异的广播设备仍然发出了非常清晰的声音:“胜利属于伊古塔!胜利属于伊古塔!!”“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应该控制了所有的政府人员啊。”反动分子对着A皱了皱眉头。A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无法控制这个广播,因为这个广播是城市的幽灵。哪怕我们杀掉所有人,这个广播也不会消失。”“难道说有人依然坚信伊古塔是值得坚守的福地吗……这太讽刺了。”“这并不讽刺,普通人才是这个城市中的大多数人。即使我们拥有了暴力上的绝对优势,也无法阻止城市的幽灵不断呼唤它的孩子们。同时,你们无法杀掉幽灵,因为它已经死了。”“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一定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如果你想改变这一切,你就要接受这一切都无法被改变的现实。”A看着反动分子头目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很欣赏你。但你纯粹的心灵会成为这个城市的祭品。你必须懂得堕落才能控制堕落的力量。”A突然从腰间抽出手枪迅速开枪,显然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对方公平竞争。“啊!”,反动分子头目来不及躲闪,胸口中弹,一命呜呼了。“开始行动!”A下达指令,接着黑色的河流就冲破了堤坝。

失去了头目的反动分子们虽奋力反击,依然没能阻挡A的进攻。不知过了多久,枪声逐渐稀疏了。“报告,敌方已被全灭。不过我们损失也很巨大……”“辛苦了,麻烦你们把伤者搬到广场北边的医院,我已经跟医院打过招呼了。”A擦了擦自己嘴角干掉的血,“伊古塔是完美的。”他看着悬挂在残缺石像上的半截胳膊,被狂风推着滚动掉落,流着血的石像之眼无言地望着这一幕。

“等一下!”K不顾危险掀开木桶盖子。“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你还活着,亲爱的K。”A看到K试图在木桶里站起来的滑稽样子,有点想笑。“A,我们认识已经很久了。您一直都是我尊敬的古尔达长辈,你为什么要骗我?”“我没有骗你,你瞧,我这不是解决了反动分子吗?这只是发生在这座城市的小插曲而已。”“我不明白……”“K,假设像反动分子所言,伊古塔要挑选真正的子民,那么我们一定是被抛弃的人。所以我一定要否定挑选的规则,不,我要让规则永远沉眠于海。就算伊古塔只剩下废墟,那也是完整的废墟。一片完整的废墟是公平的生命培养皿。”

“用伪善的言论骗一骗这位木桶先生也就罢了,你不会自己也相信这套说辞吧?”有人出现在了A和K的背后。“是谁?”A立刻拔枪上膛。醉汉从石像后面闪出来,一手拿着枪,一手拿着酒瓶喝着。“我不是你们的朋友,我也不是什么伊古塔人。我只是看不惯人类虚伪行径的动物而已。”“哼,人类的对话,用不着动物来插嘴,更何况是喝醉的动物。”A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别小瞧动物啊,动物也是这座城市的一份子。”“A,我今天碰见这个醉汉好几次了,他差点把我杀了。自从见了他,我一直在遇到倒霉事,你小心点。”“别担心,我对于如何处理老鼠很在行。”

“你们聊完没?”醉汉有点不耐烦了,他用瓶子指着A。“骗子先生,我要跟你一决胜负。我知道你没有什么契约精神,这样也好,那么我们就自由地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对决吧。”“我没必要跟一只小老鼠对决。”“哼,不揭穿你的谎言,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是吧。”“我没有撒谎。”A对于醉汉的挑衅有点不悦。“那好,你告诉我。赢了这场暴动之后,你会做什么?”“这……”“你会为伊古塔组建新的政府对不对?然后让那些往日的达官贵族臣服于你。”“我会让这个城市重新焕发生机!”A反驳道。“虽然你旁边的木桶先生是个懦夫,但你更让人生厌。如果你想把伊古塔铸造成平等的废墟,那还是和我决斗吧。不论输赢,我都会承认你的伤痕曾经存在过。”醉汉对着A开枪,A侧身躲过了。“看来你是认真的,那好吧,我们就决斗吧!”K缩回到桶里,用盖子抵住桶口。A一脚把桶踢开,K便滚到了雪中安全的地方。

醉汉很年轻,体力占上风。而A是老狐狸,有很多的实战经验。但在大雪中,两人的优势都变得不明确了。寒冷加倍消耗着两人的体力。A打中了醉汉的左胳膊,醉汉让A的大腿上挨了一枪。广场上没有太多可以躲藏的地方,两人吃力地周旋着。终于,醉汉的子弹消耗殆尽,于是他大吼着,像熊一样扑向A。A趁机对着醉汉的薄弱处开枪。醉汉中了一弹,但他扑来的动作是假动作。醉汉闪过去从身后控制了A的双手,夺走了他的枪。醉汉的手颤抖着,朝着A的心脏开枪,接着他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倒了下去。

枪声彻底沉寂了,K慢慢打开了木桶盖,他隐约看到A和醉汉都倒在了雪地里。K拖着中枪的腿爬到A身边,他把A的身体翻过来,惊讶地发现,A还活着。“A!你还好吗!坚持住!”A瞪大眼睛盯着K,但那眼神中只有未完成的执念,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艾米莉,你的女儿艾米莉……她在广场西边的地下通道里,那里有一个古尔达人的秘密聚集地。我把她交给我们的同胞了,你可以去找她……我……不要试图救我了……我会和伊古塔的幽灵搏斗到最后一秒!”此时,像吵闹的鸟叫声的广播突然响起:“胜利属于伊古塔!胜利属于伊古塔!”“广播在嘲笑我吗?不过,胜利不会属于任何人……永别了,K。”

K之前从未听说古尔达人在伊古塔有秘密集会。但为了女儿,他决定前往A所提示的地下通道。广场西边的地下通道入口有些隐蔽,但是入口处的红砖上用古尔达语标注了方位,K很快就来到了A所说的地点。地下通道里,人们正在唱歌。熟悉的歌声让K有些感动,这是他小时候在古尔达听到过的古老歌谣。“从草种中诞生,被石头孵化,在火焰中躯壳成型……古尔达,我神秘的故乡,不管被多少魔鬼诱惑,我也不会交换你赐予的灵魂……”K看到在角落处,有几个年轻女人正在教一个孩子唱歌,那正是他的女儿,艾米莉。“艾米莉!”K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爸爸!”艾米莉看到K,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笑容。“你没事吧?那些黑衣人没做什么吧?”“没有,A伯伯救了我,然后我就来这里了。爸爸,你是不是受伤了?”“没事,都是小伤,你没事就好。”

“爸爸。”艾米莉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我有事要和您商量。”“怎么了?你说吧。”“我决定要回古达尔。”“什么?你疯了吗?”“我没有疯。我在这里学习了古尔达地区的语言。用古尔达语说话时,我感到无比的轻松。这才是我的母语,我灵魂深处的语言。你一直不愿意跟我聊和古尔达有关的事情,并且强迫我学习伊古塔语。但不管我学了多少异国语言,当我开始使用古尔达语时,我立刻理解了自己到底属于何处。”“我不同意!古尔达太危险了!”“但我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艾米莉非常冷静地对K说,仿佛她在充满暴力的雪夜里一天之内长大,成了K不认识的人。“我会和这里其他的同伴一起回去,爸爸你不用担心我。”年轻的古尔达女人牵起艾米莉的手,人们朝K点头致敬后,就离开了。

K独自一人离开了地下通道。身后,人们依然在唱着古老的歌谣。歌声让他感到痛苦,他加快脚步,想快点离开这里。“你最终还是抛弃了艾米莉。”化作幽灵的妻子在K的耳边低语。“我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就算她选择的是地狱。”“你撒谎,你明明可以阻止她!”“我不能那么做……”

不知不觉间,K走到了广场,刚才藏身的木桶在等他。K着魔般跑到木桶前,把自己装了进去。“我已经累了。”K深深叹了口气。在密不透风的木桶中,他开始哭泣。“哼!你除了躲还会什么!”妻子讥讽K,“我用幽灵的力量给你施加了诅咒,你就永远住在桶里吧!”妻子的声音消失了。K想要掀开木桶的盖子,但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同时,K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无法确定自己是木桶,还是一个人。

随着暴乱的结束,伊古塔逐渐恢复了平静。周围的居民们发现了一件怪事,在城市广场上,有个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的木桶。人们很好奇木桶里装了什么东西,但没有人能撬开木桶或者砸坏它。住在贫民窟的年轻小伙子F对传言不屑一顾,“让我来试试吧!”他兴高采烈地把木桶当作鼓敲了一会儿,接着像举起羽毛般把桶抬了起来。“这不是很轻松吗!”F骄傲地说,但他很快发现,他也无法打开木桶。“既然你能挪动木桶,就把它搬到家里吧,放在广场上太碍事了。”F觉得麻烦,但是他家里正好缺一个新凳子,之前的凳子因为太旧散架了。“那就把木桶当凳子用吧!”F乐观地想。

木桶成了F家中的新成员,F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它。孩子们说,坐在木桶上吃饭,饭菜的味道更美味。孩子们每天都要猜拳决定谁可以坐在木桶上吃晚饭。久而久之,这成了F家中吃饭时的独特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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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归档功能。
  • 标签。
  • 可以和docs关联,点击跳转到文档,在docs侧边栏则可以看到“相关笔记”。这点特别有用,完全超越写拉松。
  • 分为普通笔记和清单。
  • 填或不填标题。

和docs关联的功能要特别展开说一下。写拉松号称以卡片写作工作流为卖点,两个功能(卡片盒与文档)也都具备了。但我找了半天最基本的“复制到卡片盒”的功能都没有。难道开发者只考虑到把卡片缝合成文章,一点不考虑需要从文章建立卡片? docs和keep的联动就很正常。从文档可以发送到keep,打开keep看到哪些卡片和这个文档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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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alpacanist

《谐恶力量》是为一碟醋包出来的饺子。

以饺子的标准来说,《谐恶力量》不是什么好饺。

但我还是要讲一讲从砍树开始造擀面杖的过程,也就是饺子的一生。

游戏起源于几年前想出的一个机制,这个机制(汉语谐音梗本体论)本身没有什么价值,或者我的能力还不足以发掘它的价值,总之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如鲠在喉。如果不横下心来把它送进一个成品的坟墓,它将永远影响我的生活。

长痛不如短痛。当时我看到p1论坛举行的极短24将在半个月后截止。我想,啊,就是它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一届比赛的主题之一是“错误解读”。而谐音机制的本质就是曲解。

就是它了,就是这碟醋了。

提上日程,也就是真正全心全意考虑这个游戏该怎么做之后,几个严峻的问题才开始像水葫芦一样浮上水面,祸害无穷。第一个问题,便是要确定一个具体可行的玩法。

至少三年前我就做过一个基于 selection 的 js demo。我非常中意 js 能够对文档树操作自如。那时候的《谐恶力量》有好几个机制,玩家可以从界面任意采撷文字放进背包,按下某些键使用,等等。但在解谜游戏中,每出现一个新的机制,都得做一个完整的引入关卡,还要考虑它和原先机制的结合。复杂度将指数上升。

因此这一次我准备把玩法限定到两个:选择词语后立刻跳转,以及,合成两个词语后跳转。

这就立刻带来了一系列新的问题。可以想见的是,游戏的重心会偏移,从解谜偏移到交互碎片叙事。这不是最让人头痛的。

试写了一些剧情以后我发现,其实汉语的同音词非常的少,大部分还没法用。因为汉语谐音梗的原理根本不是以词语为单位。下载的一些输入法词库文件也验证了这个猜想。所以要写出剧本,势必走向一个恶心的方向:模糊词语的边界。

为什么说恶心呢,首先是从美学的角度,我非常不能接受这样抠字眼。但没办法,只能说选择了硬着头皮做完这个机制、还只来得及做这么两个玩法,就等于选择了一个卑贱的出身。其次从玩家的角度来看,体验肯定会很崩溃,缺乏意义,缺乏巧妙带来的满足,只有在字缝里一寸寸踅摸筋疲力尽的感受。

但在崩溃中,我逐渐产生了一些别的体会。汉语虽然没有空格,阅读时我们还是会习惯分词。也就是说如果游戏的机制是抠字眼,它要造成的效果就是一种荒诞、疯狂,打破视觉和逻辑的边界,而连接成语音的汪洋,用语音去联想和塑造剧情。

我选择html+js的初心不就是为了“打破文字边界”,让玩家像编辑文档一样游玩吗?否则为什么不能用unity、godot、renpy乃至rpgmaker的地图小人去做?

好,到这里,抠字眼玩法终于暂时争取到了它存在的正义。

这点稍后再谈。

写这篇文章其实也很困难,因为所有问题都不是按顺序出现的,而是拔起萝卜带出泥,按下葫芦浮上瓢,千头万绪,一塌糊涂。当然游戏设计就是这样。我不是一下子就把机制缩减到两个。我在一个到三个当中犹豫不决。每种选择各有各的恶心。最后我选择开始编程。

编程是整个制作过程中最愉快的一段时光。

我给游戏系统定下的目标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便于文案配置和更新,因为我他妈的就是文案!

这个目标实现得非常好。截至目前,我可以说,虽然这游戏无论是制作还是游玩体验都相当的恶心,但更新剧情内容是非常轻松愉快的。只要网络连接好,一分钟可以推十个版本,瞬间就部署,刷新网页就能玩到。所有剧本都写在同张表里。这个表不是json,不是xls,而是优美的纯文本csv,用代码编辑器就能打开,添加一行毫不费事。正式的编辑工具则是open office calc,一个类似excel的软件。它的优点是,只要保存工作表修改,浏览器里就实时刷新内容。

当然,只用一张csv表要付出对应的代价,那就是每一行的嵌套深度不够。例如,我这张表里每一行是一句台词,但一句话有十个谐音词,这十个词要怎么配置?

要讨论这个问题,先要回到机制上来。在精简到两个主要机制之前,这游戏曾经是这样的:你路过实验室,可以拿走食盐,也可以拿走岩石。这些道具都会放在传统意义上的背包里,等待使用时机到来。

这么设计是合理的,但不太可能在一个月里做完。而且就解谜本身的节奏来说,让一个道具烂在包底,到最后掏出来大杀四方,这有趣吗?或许有点。但为了这层体验,我要解决很多附带的问题,例如背包有多大,背包的交互怎么做,路过实验室你能抠走一个还是十个食盐,拿走了食盐还能不能拿岩石,拿走了食盐能不能拿誓言,怎么让玩家想起要用这个道具。等等。

相比之下,我当时做出的决定是:不要背包。

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因为它同时决定游戏整体节奏:每一关的道具只能当场使用。

于是框架变得相当明晰。玩家会面临一幕接一幕的快速冲击,力求随机应变;而不是在rpg的村民家里翻宝箱,慢慢囤积能用到的词汇。

到这一步,剧情才开始往前推动。最早的版本里,主角要逃出一个地下实验室,简称文字狱。说出这三个字,已是索然无味。不过并不是文字狱这个垃圾隐喻造成的。而是rpg思维定势带来的“脱逃”背景设定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逻辑困难。

重新思考这盘饺子的做法,我得到以下几个结论:

主角拥有一定程度上通过语言操作现实的能力,是个危险人物。为了限制他,要么剥夺他的环境,要么剥夺他的感觉。

关进监狱是剥夺环境,但这并无必要。而且剥夺了环境还玩什么,总之很奇怪。

主角的现实应该主要由听觉构成,因为谐音是一种语音。

这样就简单多了。最后目标确定为设计一个紧急情况让主角又哑又瞎行动受限。

我知道这样艰苦地编剧会令人莞尔。但没办法。这是一盘饺子。

我在《虚伪的作品》里读到余华反复探索他小说世界时间结构时产生的喜悦。我很羡慕那种纯文本带来的自由。

但做游戏某种程度上就是戴着镣铐。叙事是被多方面的表现限制的,诸要素之间必须协调。叙事是饺子的醋,或是醋的饺子。各有各的悲哀。因为游戏给玩家一定自由,那就是从作者手里夺去的一点自由。他便有所服侍,不再是时空暴君。

我想上文已经多少写出这种苦恼:必须先决定文本的风格、格式、效果。筛选下来可写的东西也多少有了定局。例如,这个故事必须发生在使用现代汉语的环境,否则没有意义。

多少决定了剧本的结构后,终于可以回头设计配置表了。最初,我想分成两张表,一张是剧本,一张给“规则”,也就是“选中什么词,变成什么词,如果当时还选中了另一个词,就跳转到某剧情”。

如果仔细思考规则表的用法,便会想到,制定全局规则是很困难的,一个词完全可以变成好几个同音词,或是在不同的情况下跳转到不同剧情。另外,如果分成两张表,写剧本时必须不断查阅和更新另一个文件的规则集,极度折磨。

不过,到这一步,这问题解决起来很简单:既然背包不存在,那每一幕剧情也就只有它自己的规则集了。

毕竟,设计保证了玩家不可能回到上一幕去选词。

所以最后的设计敲定为,每播放一句剧情,才往规则集里加入对应的规则。跳转时,规则集会全部清空。

规则也不再单独成表,而是写在每句台词的旁边。毕竟这个游戏的剧本一调整措辞,就要连带着修改规则,这已经十分麻烦。要是还得到另个文件里查找,根本无法忍受。

剩余的表结构设计,如基于label存储,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不费太多事。如此终于搭建好了可以安心写剧本的环境。

游戏做到这里,除去边缘系统如存档和进度收集,就只剩下剧本要写。写这剧本着实是个巨大灾难,只能用左支右绌来形容。写了一成,我才知道该发散多少支线,网状叙事的结构大体如何;写到三成,主角才成了从精神病院里逃走的病人;写到五成,我认清现实,照这样下去根本写不完,于是五成紧急变为九成。某角色原本预定的理想抱负紧急化为乌有。期间还遭遇重大的意义危机,等等。现在看这游戏的文本,实在不禁一哂。真是非常粗陋。但我到底也是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写这个类型的剧本——写出定稿,才能知道接下来如何发展!回想来,也许先定下关键词大纲会更好。但这一次时间不容许尝试这见解。我也多半不会做下一次了,最多也就是完善本作,写完原该有的剧情。

我不得不把故事及其意义放到最后,且一笔带过,因为它在整个制作周期中地位也是如此。在上述种种限制下,或许故事“有就不错了”。但它是保持意志燃烧的最后的火种。假如不能坚信故事有意义,则千里溃于一篑。

让我能够苦中作乐的,或许还有语言本身。大约写到三成时,我开始预见到绝大部分谐音词都来不及使用的残酷前景。但如果能把那些词的变化写出来,将会是非常繁盛的,滑稽绝望,但含有奇异诗意。或者说,会有点像rap歌词。但意象之间的关联比rap歌词更远,更像婴儿牙牙学语,说话只为了说话本身好玩,为了说更多话,为了押韵无所不用其极,为什么不可以?毕竟——汉语!汉语已经是个太书面的语言了!这时,我逐渐看清主角的形象。根据设定,游戏的文本世界就是主角的主观世界。他是听着一个内心声音向他描述一切,这个声音不是空间的,而是时间的,能够跨越当下和记忆。如果采取这个标准,那现在的游戏文本描述还是太客观,太受制于现实逻辑,太贫瘠。当然,叙述也要在变幻多姿和“能看懂”之间平衡。但对于这一作,如果我进一步修改完善,肯定会偏向于前者。和早期设想的节奏不同,它不是一个简约锋利的文本,它必须更幼稚、挥霍、漫无目的,正如主角的处境,他被两个现实的歹徒劫持,但他在环境中悠游,不断拿出东西来吃。他本人也确实没有什么现实目标,甚至不怎么求生。求生倒是劫持他的人的迫切心愿。所以真正写了才知道,这个文本的风格应该是在快中取慢,急中赋闲。也是符合游戏机制目标的。这点由于时间限制,实际并未做好。但应当如此做。

复盘到这里,终于差不多全部讲清。说不定字数比剧本还多。我想说,《谐恶力量》作为游戏很粗糙,刚做完我差点急性抑郁,心想我怎么可以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去浪费玩家的时间。还好,想到可以写复盘,我的心脏又跳动了。我花掉半夜,给它写这样的墓志铭:这游戏并不脱胎于什么妙手偶得的自然灵感,而是挣扎了一生,时刻困惑自己到底有什么意义,正如许多不是天才的人。但它终究也是活过来了,尽管抱有遗憾,也安心地死去了。

故,R.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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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samizda

247对世界愤怒,但没有深入自我的能力,在网上见到沙织,一见倾心,甘愿成为她的思想奴隶,来为自己愤怒提供理论支持。沙织怀才不遇,但没有接受自我的能力,在书上见到尼采,一见倾心,甘愿成为抄书人,来为自己无人问津、不被文坛承认提供理论支持。

这是当时两人之间最基础的关系,两人的共性是都不认识自己,都要从外部寻找拐杖。247找了沙织,沙织找了尼采,但她熬不住尼采的严峻(这拐杖经常抽她),和她的心最贴近的还是德勒兹,因为德勒兹缓解了艺术的苦役,因为德勒兹也有他的拐杖:无政府主义。这个词没头没脑地突然出现在《差异与重复》里,非常奇怪。他想革命。

不认识自己但又有一些个性的人,一般会发展成这种无政府主义者(我也曾试图做过,但未克服最后一道心理障碍)。他们有面对社会的勇气,但没有面对自己的勇气,所以坚持说是社会和外界出问题了。无政府主义者自认是天然无辜的,他们的任务就是精彩地活着,尽量地表现、扩展自己。并且管这个叫创造。但创造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创造是要不断推翻自己的。从字句上来看,沙织的确说过一些“我从死里逃生”之类的话,但她逃的死是社会——只是社会、众人而已!她的自我没有濒死过,不然她不会不理解卡夫卡。她对卡夫卡的理解是非常肤浅的,还停留在城堡=权力的层面上。任何一个有点文学天分的人都能看出卡夫卡谈的是灵魂危机,是人如何从自己手下逃生。

这个对城堡的错误理解,就让我们看到沙织可能根本不是先懂了尼采,而是全心地认同德勒兹,只是德勒兹认为尼采好,她才看重,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分裂的解读。她关注卡夫卡,也因为德勒兹说他好。而德勒兹能让她认同,就因为德勒兹构筑了一个适合这种无政府主义者居住的理念世界:他们不仅和全世界斗争,而且可以根本上摆脱那个不想面对的自我——因为对他来说自我是构造出来的,需要解散和逃逸的。主体则“过时”了。

前面也说到,无政府主义者的最基本姿态,是为了不和自己斗而斗一切。毛说,与天地人斗其乐无穷。他也绝不提与己斗。这种忌惮,在无政府主义者那里,就体现在他们谈“创造”时一般持两种观点:1. 创造是无中生有 2. 创造是通灵。前者是对自己盲目认同(只要有一种强烈的排泄欲,拉出的就是好粪!)。后者是求雨,等于说看天吃饭,替天行道。这两种我都很厌恶,因为它们都完全没有标准。但标准又是存在的,这标准就是煎熬和考验。创造是我创造我。既不是我创造他(无中生有),也不是他创造我(通灵)。唯一的标准就是:我到底执着于什么,一遍又一遍检验和提炼什么。权力意志是这种反复责问。权力意志不是一次开端,而是无数次开端。

不反复责问的后果就是,虽然德勒兹理解了尼采的价值,他却无法创造出同等的力,而是化伟大为琐屑了。他描述一憧憬的状态,却不去实践、考验、生活他所描述的状态。沙织是抄书人没错,但德勒兹也是抄书人,这个可能就很难看出来了。

还有一些问题不说了,万变不离其宗。我写这篇小结是要做一个慈善,一个公正的诊断,不是为了骂沙织和247,因为骂他们的角度有很多,但都不涉及最关键问题: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病态?为什么水平会停滞在那里上不去了?如果骂他们,也没必要扯上德勒兹,还可以把德勒兹捧一通。但是,的确有一种共通之处。革命和不自省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难道不是那种革命的狂喜,让人对自己极度盲目?或者,为了眼不见为净,必须对外界进行一场革命……

以上就是我对某种无政府主义者、某种革命的画像和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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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工具人

虽然我上次说不愿再谈“辅助思维(实际上是辅助愚昧)的”工具的事,但经过几个月后,可以对这话题做一个更好、更深入的了结,还是要有始有终。那么上次之所以不愿意再谈,是因为对自己失望,以及隐隐感到这一切都离思想、智慧、对世界的洞察非常远。这个直觉最后让我意识到,我之所以需要像硬盘一样记录知识,“发现其中的联系”,原因是非常简单的:那就是我是一个空的人,最好也不过是一个漏勺。

一个实心的人,对知识、笔记、提升记忆广度几乎没有需求,因为他自己就有深度的记忆。记忆,就是挑选和“挂住”对自己重要之事。虽然这个“挂住”听起来很像双链笔记提出的网状结构一类的概念,却是完全相反的。网状结构看似有联系,其实只有聚类,是把表面相似之事放在一起,试图总结出些什么来。但记忆是一种更为本质的联系,就像纺锤上缠绕的命运——因为它就是命运和意义。说到这里,就也不难看出,崇拜网状的联系(互联网也是此类)其实源于一种看不到意义的焦虑。因无法内窥,而不断外视、在外部勾结。以上就是我提出工具人这个词时看到的一种人类的生存状态,不过那时候我并未看得很清楚,也只是知道这种联系“不好”,而未知道“好”是怎样。所以,以上结论是之后总结出,并不是我采取行动时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我唯一知道、把握的是一种乏味、疲惫、失望的感觉。于是我决定把事做绝。接下去的几个月来我开始有意训练自己不依赖记录,乃至于不依赖阅读。刷社交媒体看碎片信息和读书之间的区别其实非常小,因为大部分人(包括我)读书也是不“挂住”的,只是被文字冲刷一遍,退潮后就再也看不见什么痕迹了。不客气地说,超大(几百万字的)碎片也是碎片。很多书也不怎么好。比较好的那些书,最好是看作者怎么从他的记忆里发展出他的思想。这么做之后我的生活就从嘈杂变得静寂,我的内心才终于出现了一个叙述的声音,就是现在说话的这个声音。

那么这一整段时间,我不“学习”、“探索”、“好奇”、“记录”、“积累”。倒不是说我开始安于并深耕某一门专业技术和行当,而是我渐渐在记忆(已经知道的东西)里发掘出了更深刻的整体联系,学会了如何翻来覆去地观看、放下、拿起、比较各类事物。这段时间可以说精神的断食。原先,因为观看太多,我还得了精神近视。休息心灵之眼后,视力恢复了。于是重看以前看过的书,诧异发现眼前出现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原先重要的,现在渺小了;原来难懂的,现在彻然了。等等。由是我知道,过去的自己,是完完全全表面化的。就在那时我才不再空心,有一点点滋长的征兆。

当然记录这个发展史可能是比较无谓的,可以想到的第一个异议是“我们研究工具都是为了完成这世上的实事(提交下周的方案、报告、论文),智慧终究是少数人的事,而工具是为多数人的”,第二个异议则是“你说这些固然很好,但大众之不愿有智慧,也是颠扑不破的历史规律”。对这两个问题,我只能说,我先对自己负责,是对自己的责任让我去解释、反对、补充过去的自己,因为有些问题我是不能不处理的。

这里面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说明记忆的真实情况:一个人可能没有记忆,但他自己未曾察觉。他当然还记得生活里发生的事件,正如软件忠实地为我们存储信息,但他还是没有记忆,他还是空心,因为他不知道何为生命中重要之事。

“重要之事”,或者说生命之意义,是一存在体内的关联。因此不需从事物中硬是找出逻辑和字词关联。关联是人的关心。这个很好理解,例如维基百科里早就存在大量链接,甭管是单向还是双向的,但记不住就是记不住,因为不知道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只要和自己有关的事,没有什么是难记的。

所以我觉得虽然很多人(如 matuschak,还有 supermemo 创始人)隐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前者也认为“最重要的是提什么问题,而不是收集什么数据,因为数据是根据问题来收集的”,他们却没有仔细思考记忆的源头,也就是问题的源头,而把重点(包括研究对象)放在怎么训练记忆的肌肉(脑筋)上。这里面最匪夷所思的就是对大脑施一种阴谋诡计,并称之为“间隔重复法”。其实就是对大脑进行无情的、工头式的利用。对于这个方法,我的评价是确实能让大脑记住,无疑增加了一些便利,毕竟 l1 缓存是比较快的。不过最重要的工作显然与此完全无关。

记忆不仅仅是添加,要让它灵活、矫健,就需要毫不留情的评判和去除,也就是敢于判断某事不足挂齿。最简单来说,和某项目无关的,一段时间内就不去想它。这个习惯也要推广到对整个生活的记忆上。不过,去除并非完全遗忘,而是压缩、收拢、折叠。我认为最佳状态便是一个人只带着自己的大脑,已经处在从容不迫的状态,而不用到处查资料,如同经常在野外生存的人,只不过在精神的荒郊。有个久盛不衰的问题:“如果让你带一本书上海岛十年,带什么?”不妨再决绝一点,如果在海岛上住十年,一本书也不带,精神会枯竭吗?这是一个很好的验证记忆力的标准。一个记忆力好的人,不需要书籍来解闷或者提供思索对象。他的记忆是无比丰饶的。因此他敢于孤身一人——他的记忆自会展开成宇宙,从最重要的到最微茫的。

因此好的记忆最后会变得非常洗练。我后来也理解了古希腊人为何以对话思考:诸如爱、美、政治,存在于他们的记忆里,而不是前人书籍和互联网资料里。这是一些印象、种子、体会。当旁人诘问时,他们便当场给出论述。好的学术论文也有这样的植物生长的特质。

反过来说人的痛苦往往在不敢、不能评判事物,于是一切都貌似重要,一切都不敢遗忘,从微博热搜到量子力学公式;觉得评判需要大量资料依据,所以忙于存储、搜索、分析。

现在回头看上篇(on integrity)。工具人之罪倒并不在于不诚实,而在没记忆、没核心。所以当时的我也没有本质区别,最多有一个程度上的区别,再加上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反复询问的冲动(现在想来,或许这是记忆的雏形吧,就像沙是珍珠的雏形,关键是要让蚌肉痛),带领我走出那个境地。因为工具人没有记忆,他的认识自然是有限的,就很难谈得上诚实不诚实,毕竟他眼前只有临时关注之物,和社会令他关注之物。这当中可能巧合地有些严肃之事,例如社会让我关心了政治,但在它成为我生命所关心之事、成为挥之不去的问题、成为蚌中沙之前,无论我就此做出了多少精妙的研究,在我这里它终究是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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