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单(本文买一送二)

写作者并不是天生就有自己的写作计划,大部分时候,它可能处在不知道要写什么的阶段。于是它广泛阅读,深入生活,寻找主题灵感。可是,这些仍然不是它的写作计划,不是它的主题,而是接单之作。

写作总是遭遇不写作的少数者,而且写作不是为了这一少数者、代替这一少数者或针对这一少数者来进行的,而是每一方都在逃逸线上、在联合的解域化中推动、卷入另一方。 (deleuze 《什么是写作》)

例如“爱女文学”的倡议者就制定了计划表(和角色规范),找作者接单,写对自己政治计划有利的东西。“少数群体”和作者的关系就这样变成了甲方乙方。正如很多甲乙方关系,甲方并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但他们总是提出很多(瞬息万变的)需求。

“我们要看到两个女的在电影里讲话,谈的不是男人……”

当它走下漫画对话框,变成电影协会标准(见《新蝙蝠侠》),就彻底庸俗化了。

(一个还不完整的情节:为了生计,乙从来没有写过自己的东西,沦为无情的接单机器。但它的每一部作品都彻底颠覆需求,达成和甲方所预料的完全相反的效果。其实,在我们的时代,敷衍了事的写作者并不一定都是帮凶。有平庸之恶,也有潦草的伟大,大概吧。)


然后我们终于可以谈一谈《什么是写作》里背叛者和欺骗者的问题。上次看这篇文章还是上次。这次我看到的是,欺骗者有未来,而背叛者没有过去。而且,

有很多人梦想着自己是背叛者。他们相信这一点,他们相信他们是背叛者。却只是无足轻重的欺骗者。在法国文学史上有莫里斯·萨克斯(Maurice Sachs)的悲怆案例。哪一个欺骗者不自言自语说:“啊,终于,我是一个真正的背叛者!”不过又有哪一个背叛者不在晚上自言自语说:“毕竟我只是个欺骗者。”因为成为背叛者是困难的,应该去创造。人在这一过程中应该丧失他的身份、他的面孔。人不得不消失、不得不生成未知者。

这种事,以我之见,就不该去琢磨,应该留给作者以外的人去琢磨。而且,我们也早就知道,越是思考自己扮演什么角色,便越是无法“消失”。最后,会陷入对“成分”的无限追究和批斗中。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何况,为何要在意别人发明的概念呢,哪怕那个人是你最喜欢的哲学家。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你就会搞他,挪用他,让他怀孕(德勒兹自己说的),而不是视奸他,舔他。

要理解这篇文章,就必须放弃纠结什么是“生成-x”这种概念。我一路上见过太多人被概念绑定了,虽然这些概念主要就是在提醒他们不要被绑定。

里面提到的一种写作状态:

写作就是丧失面孔、跨过或凿穿墙,很耐心地修饰墙,别无其他目的。这正是菲茨杰拉德所谓的真正的决裂:逃逸线,不是在南方的海上航行,而是秘密状态的获得(即便一个人必须生成动物、生成黑人或女人)。最终不为人知—因为极少有人如此—就是背叛。

也没有那么玄乎。大概就是说,在写作的时候,绝对不要去想读者、作协、阅读量、剧情张力等任何事情。因为这种想法对接近读者、加入作协、提升阅读量、增加剧情张力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阅读写作训练书籍对我最大的帮助就是理解情节本身,而不是读者或观众或心理要素或人物该怎么成长。英雄的旅行,或类似的东西,它只是给人提供了一个方便的模板。情节当然源于人性,但没有人物也能运行,这就像电子云很大,电子很小;作用力很大,原子核很小。真正的乐趣在于创造新的紧密结构,即上文所说,“很耐心地修饰墙”。因为写作最终只是自娱自乐的脑艺活,是一个人搭纸牌。至于担忧情节是否符合读者/观众的心理——这话说得!房间里不是已经有了一个读者/观众吗?如果我自己不是读者,那谁还是读者,难道我不是一个人吗?一个就够用了。

以上,“生成-x”是一个人静静做脑艺活的必然结果,而不是因为这个概念听起来感人肺腑,而硬是把自己说成在生成,或者启动朝圣之旅,整天从文本里抠字眼,思考怎么去“生成”,下一个 cosplay 对象是谁,等等。一切本该如此简单。


最后,关于生成这个概念——

相对法语,我更喜欢德语,因为它有很多词汇用简单的元素阐释了复杂的概念,这好像是北欧的一种传统,就像中文口语,就像日语里写作 xx 读作 yy。和拉丁语亲戚关系太近,太有文化,就免不了和柏拉图沾亲带故,导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顺便说,法语里我所最喜欢的是谐音梗)


day 2

One should only write through this death, or stop writing through this love, or continue to write, both at once.

“写作始于作者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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