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的时代与透镜一端
当下面临的最严重的问题是人类对自己的命运缺乏想象力。抽离出各种各样的讨论,将扭曲的符号一一破除,发现除了陈词滥调竟然没有任何的进步,这就是当代人面临的困境。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无路可走。过去的神,过去的偶像,过去的好日子,一切的一切,都成为某种诅咒,或者说,我们宁愿将其理解为诅咒。
生活有多丰富,人们所说的话语就有多贫乏,这种差异简直让我难以想象。各种各样的怕,政治上的,经济上的,社会上的,无中生有的,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形而上有的,等等,仿佛一切都在笼子中准备就绪。
我起初不理解,为什么在讨论相对而言有趣的事情的时候,我依然感到非常无趣。后来我明白了,许多的有趣背后依然遵照的是我并不喜欢的逻辑,一种无可挣扎的命运的逻辑,一切都不会改变。
世界是虚无的吗?我想是的。人类有办法摆脱无意义吗?我想这不可能。但我仍然不欣赏塑造神的做法,塑造意义的做法,指责其他人塑造意义的做法。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如果用以上的话术,可以创造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我愿意相信。
朋友之前讲述过自己的梦,梦见吴语区独立成国家,而自己因为是那里的居民,拥有了特殊的权利,从而免于受到政治迫害。也同样是这位朋友,指责我写的东西不够有意义,没有和自己所在的社群联系起来。作为一个精神上并无特定地域性的人,我对这种指责感到非常莫名其妙。但我同时也意识到,朋友恐怕也没有察觉到的,被束缚的想象力已经形成了,“我是我,所以你的立场是不对的。”同理的,还有各种地域上的,性别上的标签,主义,是的,有了这些标签你确实可以确认自己的立场,找到为之奋斗的东西,但我依然觉得把人类中的其他部分都视为恶毒的外星人的做法很奇怪。宗教性,没错,这些争夺太具备宗教性的特征,21世纪是宗教战争的时代。如果理解是不可能的,那么不带评价的决斗或许更公平,应该像希腊人罗马人学习。
概念腐蚀了人,在理解生活之前,概念就先占据了人,没有未来,或者不相信有未来,这种层级的虚无或许和战争之后的虚无并无差别。
不过令我更奇怪的一点是,最近看捷克斯洛伐克新浪潮电影,发现捷克斯洛伐克的电影制作理念非常先进,对生活的深刻理解不输法国新浪潮,并且那个时代的捷克斯洛伐克是非常封闭和专制的,很多电影人拍了一部电影之后一生再也没有拍电影的机会。如果说墙,严酷的制度让人无法思考,那么为什么捷克斯洛伐克依然能保持如此高的创造性?我想问题可能还在于,在墙发挥作用之前,人们先破除了自己。
我不想指责任何人,因为生活的艰难有目共睹,但不是绝对的,毫无缝隙可言。当然任何一个人都能走上来说,“你说谎!我们就是很绝望!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法做!你只是站在道德高地上避重就轻!”但我并不想用说的方式让人感受到这一点,我会写更多的作品,把我看到的世界表达出来。
与概念和讨论相对的,是现实的丰富。我们有太多可以重塑的东西,本身就有能量或者可以被发掘的东西,包括我们自身。“你爸妈相信政府,你相信美国,所以生活很绝望。”真是这样? 不不不,反而是这种组合能出现非常有意思的讨论,现在的人太僵硬,已经失去了发明语言和创造讨论的能力,其实双方不能讨论的原因是,双方都是宗教信徒,笃信的人之间无话可说,概念高于人,于是生命力也就不见了。但这正是本时代的宗教家们最擅长的讨论,如果没有这种讨论,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应该重新习得语言,或者放弃它,重新塑造。什么事情都想当然,当然遇到未知的事情会觉得很恐惧。但是世界本身就不是想当然的,从宇宙和地球的历史来讲,什么都在我们所站立的土地上发生过,更迭变化,层出不穷。当然,社会的历史看起来有规律的多,但中间依然存在着诸多的巧合。
一个或许可行的办法是,把自己当成某个其他文明的到访者,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见过,你没体会过的,然后再深入其中。
我想,有力量的尝试在被尝试之前都是无法被定义的,除非人们已经了解必然的结果和命运,当然,如果你已经知道了结果,那么尝试是绝对有问题的,或者说,你将什么东西先框定在了你做的事情上。结果已知的尝试比充满可能性的尝试无趣的多,但是人们喜欢讨论第一种,因为他们只能想到第一种尝试的存在。
依然要警惕语言,语言的灰烬太多了,让人无法分辨,不如把讨论换成体会,从恢复感官开始做起。正好在听King Crimson的《Discipline》这张专辑。《Elephant Talk》:“Talk, it's only talk.“没错,我们的表达只是某种说辞,但行动的空间依然存在。
停止缪谈吧,旷阔的世界在等待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