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盒

*本篇的灵感完全来源于生活,如有虚构,纯属巧合。

从前,有种叫“三孔”的生物生活在地球上,因为它们存在的时间很短,这段历史几乎被遗忘了。“三孔”,顾名思义,就是身上长着三个孔洞,孔洞里面会冒出烟。“三孔”可以制造许多种不同的烟,它们依靠烟进行语言交流,进食,排泄,性交。这些都是非常复杂的活动,但它们借助烟的形状,制造烟的原料,吐出烟的节奏,烟雾喷出时的声音等等方法,让自己的循环过程可以顺利进行。“三孔”的寿命并不长,就像它们借助雾这种极其容易消散的事物,它们自身生存也很容易受到威胁。三个孔洞的作用是完全一致的,你可以用一孔来对话,也可以用一孔来吃饭(对“三孔”来讲就是吃空气以及制造用的原料),但,两种活动并不能同时进行。最聪明的“三孔”,都是烟的控制大师,它们知道如何以最高效的方式来利用自己的身体,并在险恶的环境中生活下来。

“三孔”没有五官,它们的脸上只有三个长管子,长管子上有骨头和关节,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伸缩和活动,“三孔”最有意思的地方大概是它们的脑子,它们的大脑就像是一个小的自然循环模拟器,在那里,透明的血液从气态变成液态,再从液态变成固态,并以非常精妙的方式分配在器官和组织中。通过这种循环,“三孔”获得了智慧,很难说三孔的智慧和人类的智慧相比哪个更高,没有足够的资料可以显示这点,但是“三孔”是能够控制自己行为的高等生物,这点却没有任何疑问。

有样东西是“三孔”的天敌,那就是,风。风很容易打断它们的交流,让很多事情无法进行。“三孔”痛恨风,它们恨不得风这种东西在世界上消失,但风很难控制。“三孔”的办法是去少风的地方生活,但是自然环境中并没有这种地方,经过了许多代的探索,它们发明了能够阻挡风雨的避难所,接着建立了村庄,城市,再后来有了非常巨大的城市集群,再后来,则变成一种很难衡量的联合生存空间。

我们的故事就是在一个叫做“呜呜”的生存空间展开的。“呜呜”是一个古老的城市,在“三孔”的语言中是初始的意思,类似于“啊”。那是“三孔”最早学会如何用孔洞来发声时制造的词。“三孔”虽然可以发音,但是它们使用语言的方式和人类完全不同,它们更喜欢感受对方发出的烟来了解对方的意思,而不是具体抽象的语言。

那是非常奇怪的一年,气候的循环不再有规律,在地球深处涌出莫名的毒气,顺着断裂地区地上裂缝涌上来。对“三孔”来讲,这种毒气非常致命,而且因为“三孔”是用三个孔洞呼吸,它们在呼吸上更容易被毒气侵蚀。“三孔”一个个都倒下了。

对“三孔”来讲,用烟雾进行交流就是它们的全部,被毒气侵蚀的“三孔”并不会立刻死去,但是它们烟雾的形态和气味都会有变化,这让“三孔”非常痛苦,它们主动用头撞墙撞地,只求一死而不再接受折磨。

“三孔”的科学家们没日没夜地研究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过了段时间,它们制作出了云盒。云盒可以检测出毒气的含量,并且可以对毒气进行清理,有点像空气净化器,但云盒无法解决已经被吸收的毒气,被吸收的毒气有时候也会被再次循环出来,并被其他“三孔”吸收,这是有危险的。

并没有“三孔”因为毒气而死,但毒气依然让“三孔”感到非常恐惧。说到底,是因为毒气改变了的,是它们的交流方式而非生命状态。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有个人之前的母语是英语,被毒气袭击之后他开始说德语,后来德语也没办法说只好说拉丁语,到最后他只能发出一种人无法理解的外星语言了。不能被理解的人就会被放逐,不管是在人类社会还是在“三孔”所在的世界,都是如此。

云盒在被逐渐普及,有了云盒,“三孔”就能知道哪些是毒气携带者,哪些不是。携带毒气的人要接受很长时间的治疗,必须要确保已经把所有的毒气都吐出来为止。这个过程很长,也给“三孔”带来很大压力,因为在此之前,“三孔”的快乐就是使用它们的管子制造出不同寻常的烟雾,但现在它们不仅需要屈辱地接受云盒的考验,还要按照各种规则来使用自己的管子,这让它们非常不爽。

我们的主角,就是一个云盒检测员。主角没有名字,它们在向对方介绍自己的之后,只会用烟雾制作一些奇怪的形状,主角向其他人展示的形状是:|–|—–|,为了方便起见,这里简单称呼主角为四横三竖。

四横三竖所在时代,毒气已经没那么严重了,或者说,见到毒气的概率比较小。但由于惧怕毒气的力量,云盒检测员的职位一直保留着。四横三竖是个平凡普通的“三孔”,它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华,也不擅长和其他“三孔”打交道,它很适合自己现在的职业,只需要把对方的头个放入盒子就足够了,剩下地就是沉默地,悠哉地慢慢制造烟雾和吸收气体。虽说见不到毒气,但是四横三竖依然要定时上报患者的数量,准备基本的应急设备,以防止不时之需。

每年,四横三竖都要接受其他“三孔”部门的检查,都是形式上的检查,比方说释放一些烟雾看云盒是否能正常运作。一般只有云盒检测员才比较熟悉什么样的烟雾比较适合测试,但检查地都是外行,它们是不是吐出一个小烟圈来指指点点,而且用的烟雾也不是正确的。四横三竖不喜欢它们,但是没办法,接受检查也是它工作的一部分。

过了一段时间,四横三竖渐渐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无聊,为了消耗它的精力,它决定彻底研究云盒的制作过程,从此四横三竖的业余爱好就变成了研究云盒。令它惊讶的是,云盒的构造意外地简单,并不复杂,而且根据四横三竖的计算,即使是按照正确的方法操作,云盒的结果偏差值也很大,也就是说,一般的“三孔”去检查是否体内含有毒气,根本无法得到正确的结果。

四横三竖对自己的发现感到很害怕,它测试了一下自己的毒气含量,比标准值大概低三四个值,但是加上云盒的偏差,它其实毒气含量已经远超标准。四横三竖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如此严重的漏洞没有人发现呢?

为了“三孔”的未来,四横三竖决定将这件事报告给他的上级。但是并没有人听它说话,而且在这个毒气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时代,是否携带毒气已经不是什么很值得介意的事情。四横三竖每天都会接到很多的退信,它的报告没有“三孔”想要理会,除了那个,它之前必须要上交的患者报告。

良心上,四横三竖实在不想交报告了,现在它还在为自己工作上的疏忽感到自责,但是如果它想继续工作,就还得定时交患者报告,并且在患者报告上写“零”。

四横三竖的同事发现了它的不正常,安慰它,“既然毒气没有导致死亡,也没有人发现云盒有问题,那么完全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如果之后出现问题,我们已经按照要求去检测了,责任也不在我们。”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不安。”

四横三竖的同事对它的行为不以为然,认为它只是小题大做,直到它们见到了那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资质很好的孩子,三个管子长得比较结实,烟雾的形状也很好看,在“三孔”社会中,这样的“三孔”一般都会成长为很有潜力的社会精英。

不过这个“三孔”看起来非常年轻,云盒检测站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过来检测,因为新一代不太可能有毒气入侵的情况。

“云盒可以检测出毒气含量,对吗?”孩子问道。

“是的。”

“好,那来测量一下吧,谢谢你们!”那孩子释放出了非常温和的烟雾,连四横三竖也不得不感慨,那种气息太迷人了。

结果一切正常。

四横三竖送走了孩子,向它礼节性地释放了烟圈,对方也礼貌回应了。 刚才那个正常的结果并没有加上云盒的偏差值,孩子的毒气数值正好在边界上。

仿佛就是故意挑衅它似的在边界上。

四横三竖察觉到了刻意的控制感。“绝对错不了。”四横三竖的烟抖动了一下,不过大家都在关注这个漂亮的孩子而没有看到四横三竖的异常。

在那件事没多久,四横三竖辞职了,它不想再搞云盒检测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了,它的管子现在只用来保持正常生活,而不做任何交流用。只是有时候它还会想到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和毒气之间有着奇异的观念,虽然它无法描述,但是它感受到了那种压迫,仿佛什么东西要伸出来。

周围的“三孔”,包括四横三竖的亲人,都对辞职行为表示不解,不工作,不创造优美的形状的烟,那还能算是“三孔”吗?那简直就是失去了尊严!

但四横三竖并不在意,它只是沉默着。

它的沉默一直保持到所有“三孔”都无法忘记的那个夜晚。

夜里,所有的“三孔”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释放烟雾,它们的烟雾释放地如此多,互相干扰着,谁也无法辨认出对方。一开始“三孔”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没反应过来之前,语言的主动权已经不在它们受伤了。

毒气彻底摧毁了它们的语言系统。

之前根据烟雾,它们可以对话,交流,但是现在,烟雾已经变得无序化和不受控制了,它们的大脑也因为循环的变化而变得呆滞,那文明也在一瞬间倒塌。

四横三竖保持着它的沉默,沿着路走啊走,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去。因为它一直都不用交流系统,所以毒气对它的影响相比于其他人要慢一些,它要趁这个时间找到那个孩子。

它走啊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呜呜”生存空间的边界处,它找到了那个孩子。

四横三竖几乎是被烟雾吸引着找到那里的,有人在给它提供线索,好像在引导它。

“请教我,我知道你知道怎么做。”四横三竖发现自己许久没说话,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语言进行交流了,它并不确定自己的意思是否传达。

孩子摇摇头,开始唱歌。

“178962892178927197201728917368291990790……”

“fiyiihshidhijhihwihwhiwihqjijkajkjqola……”

“——+——+——+——————————+++++++++”

一开始是可以辨认出的东西,后来就无法理解了,这正是毒气的症状。

四横三竖开始和孩子一起唱歌,虽然它们唱的内容完全不同,然而四横三竖就那样唱了起来,无穷无尽地唱歌。

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消失在了烟雾中,但四横三竖依旧在唱歌。

它即使没有任何一个人理解,它也在唱歌,它甚至没有意识到,“三孔”从来没有唱歌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