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织,247,德勒兹和一种无政府主义者的革命

247对世界愤怒,但没有深入自我的能力,在网上见到沙织,一见倾心,甘愿成为她的思想奴隶,来为自己愤怒提供理论支持。沙织怀才不遇,但没有接受自我的能力,在书上见到尼采,一见倾心,甘愿成为抄书人,来为自己无人问津、不被文坛承认提供理论支持。

这是当时两人之间最基础的关系,两人的共性是都不认识自己,都要从外部寻找拐杖。247找了沙织,沙织找了尼采,但她熬不住尼采的严峻(这拐杖经常抽她),和她的心最贴近的还是德勒兹,因为德勒兹缓解了艺术的苦役,因为德勒兹也有他的拐杖:无政府主义。这个词没头没脑地突然出现在《差异与重复》里,非常奇怪。他想革命。

不认识自己但又有一些个性的人,一般会发展成这种无政府主义者(我也曾试图做过,但未克服最后一道心理障碍)。他们有面对社会的勇气,但没有面对自己的勇气,所以坚持说是社会和外界出问题了。无政府主义者自认是天然无辜的,他们的任务就是精彩地活着,尽量地表现、扩展自己。并且管这个叫创造。但创造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创造是要不断推翻自己的。从字句上来看,沙织的确说过一些“我从死里逃生”之类的话,但她逃的死是社会——只是社会、众人而已!她的自我没有濒死过,不然她不会不理解卡夫卡。她对卡夫卡的理解是非常肤浅的,还停留在城堡=权力的层面上。任何一个有点文学天分的人都能看出卡夫卡谈的是灵魂危机,是人如何从自己手下逃生。

这个对城堡的错误理解,就让我们看到沙织可能根本不是先懂了尼采,而是全心地认同德勒兹,只是德勒兹认为尼采好,她才看重,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分裂的解读。她关注卡夫卡,也因为德勒兹说他好。而德勒兹能让她认同,就因为德勒兹构筑了一个适合这种无政府主义者居住的理念世界:他们不仅和全世界斗争,而且可以根本上摆脱那个不想面对的自我——因为对他来说自我是构造出来的,需要解散和逃逸的。主体则“过时”了。

前面也说到,无政府主义者的最基本姿态,是为了不和自己斗而斗一切。毛说,与天地人斗其乐无穷。他也绝不提与己斗。这种忌惮,在无政府主义者那里,就体现在他们谈“创造”时一般持两种观点:1. 创造是无中生有 2. 创造是通灵。前者是对自己盲目认同(只要有一种强烈的排泄欲,拉出的就是好粪!)。后者是求雨,等于说看天吃饭,替天行道。这两种我都很厌恶,因为它们都完全没有标准。但标准又是存在的,这标准就是煎熬和考验。创造是我创造我。既不是我创造他(无中生有),也不是他创造我(通灵)。唯一的标准就是:我到底执着于什么,一遍又一遍检验和提炼什么。权力意志是这种反复责问。权力意志不是一次开端,而是无数次开端。

不反复责问的后果就是,虽然德勒兹理解了尼采的价值,他却无法创造出同等的力,而是化伟大为琐屑了。他描述一憧憬的状态,却不去实践、考验、生活他所描述的状态。沙织是抄书人没错,但德勒兹也是抄书人,这个可能就很难看出来了。

还有一些问题不说了,万变不离其宗。我写这篇小结是要做一个慈善,一个公正的诊断,不是为了骂沙织和247,因为骂他们的角度有很多,但都不涉及最关键问题: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病态?为什么水平会停滞在那里上不去了?如果骂他们,也没必要扯上德勒兹,还可以把德勒兹捧一通。但是,的确有一种共通之处。革命和不自省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难道不是那种革命的狂喜,让人对自己极度盲目?或者,为了眼不见为净,必须对外界进行一场革命……

以上就是我对某种无政府主义者、某种革命的画像和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