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状,傅里叶变换,nomadic,及其他

之前没有把 real/actual 和情状的表达联系起来,受到这篇回复的启发,这几天补充阅读了一些资料,对这几个概念的关系有了些新的发现。

其中 real 表示一切实存的,它在身体中进行,比如被打了一拳,身体疼痛的感觉;actual 是一切被表达(act-speech...?)的,它在 monad 中进行,比如被打了一拳,灵魂痛苦的感觉;……

以上这段,写的时候参考了《褶子》,没完全理解,所以基本照搬了它的原文和用词,如“身体”等。今天读了 Lectures by Gilles Deleuze: On Spinoza 以后,豁然开朗。

换一个更恰当也更斯宾诺莎的说法,所谓“在身体中进行”,指的是在不同的身体之间进行,也就是经度的横向装配,身体的“混合”——affectio;而“在 monad 中进行”,这种情绪和生命力量上的涨落,可以看做纬度上速度的变化——affectus。

On Spinoza 原文:

Affectio (affection) is a mixture of two bodies, one body which is said to act on another, and the other receives the trace of the first. Every mixture of bodies will be termed an affection.

We have got an entirely more solid definition of affectus; affectus in Spinoza is variation (...), continuous variation of the force of existing, insofar as this variation is determined by the ideas one has.

身体的混合可真是个迷人的说法,按斯宾诺莎的意思,身体的不同组分在参与混合的两个身体里促进或抑制了彼此的生命力量。但他也说,人们从这种简单的 affectio 中学不到很多,因为他们无法直接辨识,是哪些组分在冲突或彼此促进,只能看到最终结果,即自己生命活力的增加或减少。

也许 real/possible 和 actual/virtual 的界限就是理念 (idea) 和情状 (affect) 之间不可逾越和化约的区别。身体的混合是一种引发情状的理念(不是我们一般情况下说的“客观事实”,而是身体的一次相遇)。我试着把“发明机器”这个例子说得更清楚点:actual possible 是尚未实现(还存在设想中)的机器,却已经引发了工程师的心潮澎湃;而 real virtual 则应该是刚造出的机器,还未和工人的身体混合,但有着促进和阻遏工厂里各条生命之流的潜能(具有各种各样的速度)?

另一方面,补充一些从 Gilles Deleuze (Stanford Encyclopedia of Philosophy) 看到的关于 virtual 的理解,因为引发了挺有意思的联想,也贴上来:

柏格森改变了 possible/real 之间的关系,指出 possible 并非一个孱弱而未被实现的 real,而是和 real 共存(文章作者举了个例子《小径分叉的花园》,当然拜物理学和科幻小说所赐,我们对平行世界、量子力学之类的概念已经很熟悉,不赘述)。

Rather than awaiting realization, the virtual is fully real; what happens in genesis is that the virtual is actualized.

其实应该也有 possible virtual,那就是还未形成身体、也未体现为潜在情状的……呃,不可名状的混沌吧(顺便说不可名状这个词还真恰当,如果把“名”和“状”都理解为动词)。

然后文章说 the virtual is the condition for real experience(我就把 real experience 理解为身体的相遇了),但这些都是无主之经验,既没有客体、也没有主体的轮廓,不像康德那样把人的经验直接投射到超验星空,用自己的模样造上帝云云。在 virtual 中出现的是各种可能的身体的可能经验,比如说深海章鱼静静变色的经验,红绿灯静静变色的经验。

精彩的部分来了:

identities of the subject and the object are products of processes that resolve, integrate, or actualize (the three terms are synonymous for Deleuze) a differential field.

啊,数学概念,你虽迟但到。actualize 对德勒兹来说,就是在 virtual 平面上做个积分。最简单的理解,就是在平面上画一个圈,圈起一块经验的主体、客体……但这里我更想配一张傅里叶变换的图:

傅里叶变换 – 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连续)傅里叶变换把一个信号(声音、图像、……)分解成它的基本组成成分,从时空域(随时间/空间变化)变换到频域(基本元素),类似于把和弦拆分成单音,或者把颜色还原成调色板上的颜色。信号的基本元素是连续的周期函数(上图是离散的周期函数)(是不是很像“不同的速度”这个描述)。

傅里叶变换一般可逆,这个逆过程,就是把频域上连续的周期函数加起来,积回原来那个复杂、周期趋近无穷的信号。由此,斯宾诺莎描述的存在之流,被遏制和促进的不断涨落的生命活力,属于我们每个人的生之信号,也可以看成是 virtual 平面上一簇簇不同频率脉冲(“不同速度的力”)的积分。

以上只是一幅简陋的思想绘图,想到就先记下来,以后可以对照。

然后这篇百科文章提到了德勒兹对莱布尼茨的发展。莱布尼茨不得不从所有可能的世界里挑一个(他让上帝来完成这个任务)最完美的,但德勒兹说,不,我全都要。于是,virtual 不一定在同一个世界里 actualize(《普鲁斯特与符号》里,我们已经看到他怎么运用“世界”这个概念的了)。宇宙不再和谐完美,而是一个 chaosmos,充满各种歧路、分叉、犄角旮旯、循环、矛盾、悖论、湍流……相比之下,莱布尼茨的解决方法是把所有不和谐统统踢到别的不完美世界里,眼不见为净(我相信他会把罗素悖论什么的都发配出去)。最后,莱布尼茨的 monad 是自我封闭的,而德勒兹的“自我”对外打开,永远在向外散逸(以数列的形式)。

The “monadic” subject, as Deleuze puts it, becomes the “nomadic” subject.

Nomadic 对 monadic 玩了个调皮的文字游戏。

我笑得太大声就没再读下去了。先到这里吧。

PS:还是得感谢 @tu-shu-jiao@matterofti.me 提供了灵感,且用 ta 的勤奋感染了我,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懒鬼。不过,正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鸽,我想做一件事就会立刻去尝试,力求在有限的时间里至少留下一些痕迹。这次的尝试也给我带来了全新的体验:在一段时间内专注于一本书,不为了任何死线或作业,仅仅和作者的思想进行对话,每天写一点笔记,很平静,甚至感觉短期内不鸽的几率也增加了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读书会,也许更像是在安静的夜晚给远处传来的歌声加入一个声部。另外,在互联网上乱逛的时候,我经常在奇怪的角落(独立博客、写作团体)里捡到适合自己的零件,希望这些笔记留在这里,也能给恰好逛到这里的朋友带来启发,激励他们去“接续”思考和创作。大概是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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