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代的肝脏被食者

远远望去,石壁上的确锁着一个人。可他不是普罗米修斯。

靠近了,就发现他睁着眼睛,安详地忍受着鹰啄肝脏这件事情,时而半眯着眼,难以看出痛苦还是舒服。无可置辩的是,处置他的那只鹰对待他的内脏,是以一种精细而严谨的态度,表面上丝毫不见猛兽出于本性的贪婪。

只见它伸爪撕裂了他的肚皮后,就用趾甲在肝脏上划下痕迹,平均地分为七份。

一周的七天,每天鹰都前来拿取自己预定的那部分肝,而他仰头在石壁上闭眼舔吃一种流下来的白色乳液,肚子上的伤口就渐渐长合了。他还低头查看所剩的那部分肝脏,自嘲地说:

“我的肝还很好呢,足以撑到人类灭亡的那一天!”

随后他就喝点石乳定定神,拿出钥匙来,打开自己的枷锁,慢慢地找着落脚点,朝下爬。据他说,是去工作。从高处看,他小心翼翼地攀下悬崖,变成大地上一个看不太清的点,往峡谷外走去,而其他峡谷里也走出上千个差不多的点,老老实实汇成一股白色的流,他们一齐向采石场的方向去了。

到了晚上,又见他回来,爬回自己在石壁上那一处龛,慢慢把自己锁上。

“这周要开新活动!”他喃喃。

鹰也有不来的时候,那时他便显得很失落,但鹰是黠慧的动物。每隔两周,就给他留出一周来养肝,这样他下次解衣时就更急切,肝的质量也更新鲜。

我不吃肝,所以我只是在回家时把故事告诉巢里的蛋们,以作它们的养分。我年老的父母在旁憩息着,啄梳羽毛,偶尔叹息说:“普罗米修斯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我说,可他不是普罗米修斯。这话并不使我自己信服,有时我想,也许他就是普罗米修斯呢,还有什么种族、什么人会把自己锁在石壁上呢?